以藏,亲了她……
安安往后退了半步,害羞的红晕从脖颈爬上耳根,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以藏为什幺要亲她?
安安无意瞥到镜中的自己,嘴唇上涂抹的唇脂像是沾满晨露,鲜艳欲滴的红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尝尝。
是因为帮她涂唇脂的原因吗?
可是之前她都是用手指帮以藏涂的,那幺他为什幺……
安安伸出手指情不自禁的抚摸着下唇,那上面还残留着以藏的温度以及他身上淡淡的花香。
起初,她并不懂得男女之间的情爱纠缠,可自从与香克斯从龙岛出来,经历了这幺多事情之后,她不可能对情感之事无动于衷。
虽然她仍不及人类自身通透敏感,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以藏身体里最深处发生的改变,是一种缓慢又美妙的变化,而促使这种变化的原因,指向了她自己。
安安将视线从镜子中重新移向以藏,他双眉轻蹙,垂眸低头,似乎是在懊恼刚才鲁莽的举动。
以藏沉默许久,缓缓的道: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微微一愣,而后都红着脸错开视线。
以藏双手紧扣着桌沿,手背上青筋微凸,低头盯着发梢水珠滴在睡袍布料上的水渍出神。
他扪心自问,他后悔亲安托瓦妮特吗?
他懊恼、自责,却唯独不曾后悔。
虽然说起了难免有些荒唐,但以藏早已从她轻舔他手指上流淌的寿喜烧酱汁开始,就在幻想着与她亲吻的滋味。
刚开始只是恍惚时一时冲动,可随着与她相处时间的推移,这背德禁忌的幻想愈发清晰强烈,如同烈火日复一日的灼烧他的灵魂,在无尽的痛苦之中挣扎,试图寻找纾解这欲望的解药。
直到不小心看到她在浴室换衣服,露出层层叠叠蕾丝睡裙之下的白皙肌肤,心底深处的火焰骤然窜起,不断刺激着他的理智与道德,脑海里不自觉的开始浮现出一些香艳淫糜的画面。
他回忆起了昨晚,昏睡的安托瓦妮特被艾斯抱在怀里,她莹白的乳肉上一团团突兀的红痕,虽然面露疲倦,但双颊却满是餍足的红晕。
以藏不由自主的开始幻想,马尔科与艾斯会怎幺对待安托瓦妮特,她如此娇小,如何能承受的住两个男人的玩弄?
她是痛苦的哭着求饶,亦是与他们共同享受这欢愉?
越想,某处的欲望越发高昂,连带着心中的罪恶感越发浓烈。
他本不应该对兄弟的女人存在某种禁忌的幻想,可理智、思绪以及心跳能够克制,但身体下意识的冲动却不可控。
他并不后悔亲了安托瓦妮特,只是懊恼他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情绪,无端的令她徒增烦恼,同时将自己置于毫无后退可言的境地。
以藏生于封闭的和之国,虽追随御田大人在大海上闯荡多年,但对于男女感情之事却是屈指可数,他虽古板,却不愚钝,知道自己在做什幺,也知道自己该为自己的举动而负起相应的责任。
虽然曾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万般压制,可他也是从心底里珍视这段感情。
他想对安托瓦妮特表明心意,尽管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可没想到安托瓦妮特与他一同开口,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那个……”安安紧张的攥着浴衣,几乎将它拧成麻花,“你,你先说吧。”
以藏深吸了一口气,“我……”
咚咚咚——
三声节奏紧促的叩门声突兀响起,打断了以藏即将出口的话。
安安与以藏循声望去,就见马尔科与艾斯两人立在门前,不知站着看了许久。
马尔科穿着藏蓝色为底的白色条纹浴衣,屈起的手指还抵着门,询问道:“准备好了吗?”
“我……嗯,好、好了。”安安语无伦次的回答,飘忽的视线不经意瞥到马尔科身后的艾斯时,她登时呼吸一滞。
艾斯换上了简单的黑色浴衣,双手环胸,侧倚靠着墙壁好以整暇的看着以藏,满脸好似写着“看你能说出什幺花”。
而以藏紧抿着唇,敛下眸中的异色,不知道在想些什幺。
见以藏沉默着,艾斯又将视线漫不经心的移到安安身上,而就是这轻飘飘的一眼,莫名让她产生了一种“花心丈夫在外面养小三被正室捉奸”的窒息感,想要开口解释些什幺,可喉咙好像是被石头堵住一样说不出一个音节。
艾斯挑了挑眉,轻哼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这……这……
安安看傻眼了,崽崽这是生气了吗?
他一定是生气吧!
“崽崽,等一下!”
安安连忙起身追赶艾斯,可还没跑出门口就被马尔科抓住手腕拦了下来。
马尔科不可察的轻叹一声,“穿上鞋再去追他吧。”
经他这幺一提醒,安安这才发现她从起床出门到现在都没穿鞋。
马尔科在她面前缓缓的蹲下身半跪着,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的握住她纤细白嫩的脚踝,将木屐替她穿上,动作轻柔,像是对待珍宝一般虔诚。
无端的,安安感受到了来自马尔科身上的一丝无奈与悲伤。
但这缕情绪来得快,消失的也快,微风一吹,瞬间被淡淡的凤凰木花香取代。
“去吧。”马尔科起身轻道。
他嘴角翘起的弧度也与平常一样,凝视着她的眼神亦是温柔至极,但安安的直觉告诉自己,马尔科就是不开心了。
他为什幺不开心?
安安目前为止并不知道答案,但她却知道怎幺能让马尔科重新开心起来。
安安踮起脚尖,微微嘟起嘴唇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以前香克斯经常惹她生气,每次见她气的火冒三丈咬牙切齿时都笑的直不起腰,嚣张的不得了,可事后见她不理自己后都会灰溜溜的来哄她。
烤鱼、鸡毛掸子轮番上场之后见没有效果,香克斯都会厚着脸皮捧着安安的脸蛋响亮的亲一口,一口不行就亲两口,亲到她娇声娇气的打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为止。
虽然香克斯总是包容她的坏脾气与小古怪,但也并不是代表他没有脾气,安安也会调皮任性到让他生气。
可是她并没有哄过人,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只能学着他的厚脸皮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一下,虽然有时候需要亲好多次,香克斯才会忍不住笑,但这个方法确实非常好用!
果然,被她亲了一口的马尔科先是惊愕了片刻,而后缓缓的绽放出一抹真心的笑容,牵动着眼角也弯了起来。
“好啦好啦,你去追艾斯吧。”马尔科下意识的想要揉一揉她的头顶,可见她已经梳好了头发,只能将手往下移,抚摸她软嫩的脸颊。
只是目光移到她涂抹着娇艳口脂的唇时,眼中的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安安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笑容灿烂的挥别马尔科与以藏之后便踩着木屐往艾斯离去的方向追赶。
徒留马尔科与以藏待在原地,两者视线相撞,并没有迸射出实质性的火花,也没有形成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是两个成年人对待已然发生的事情的无奈,以及对未来的叹息。
*
安安追到艾斯的时候,他正走在下山的石阶路上。
即使穿着显瘦的黑色浴衣也遮不住他宽阔有力的肩膀,赤色角带裹着窄腰,大概是因为这两年在海上飘荡的原因,皮肤比之前黑了一些,显得轮廓更加深刻清晰。
他走的慢,边走边欣赏着落日暖橘色的余晖。
“崽崽!”
安安一边加快脚步向他走去,一边呼唤着他。
艾斯停下脚步,但却没有转过身,而是侧了侧头,露出线条流畅而棱角分明的侧脸,夕阳的暖光洒在他的脸上,愈衬得鼻梁高挺,眉目俊朗。
崽崽可真好看,是她见过的第二好看的人类。
可他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安安并没有气馁,走到他的旁边,开门见山的问:“你是生气了吗?”
生气?
艾斯不觉得他是在生气,相反而是处于一种微妙的情绪当中。
实际上,昨晚与马尔科一起操晕安托瓦妮特之后,他就感觉自己好像打开了什幺不得了的大门,以至于现在见到以藏亲安托瓦妮特,也没有原本的怒意,只是心里有些酸酸的,涨涨的有点疼。
他之所以愤怒是因为他曾视安托瓦妮特为他一人的所有物,她与其他男人在一起就是对他感情的背叛。
可是昨晚马尔科的那般举动让他彻底明白,安托瓦妮特并不属于任何人,她只是安托瓦妮特,身上没有任何人的标签与印记,哪里还谈得上背叛。
“我没有生气。”艾斯如实回答。
安安擡眼仔细端详着崽崽的表情,他越是这幺说,她就越觉得他气的不得了。
算起来,崽崽还是第二个让她放下龙之女王的尊严来哄的人类。
但没有办法,龙族对幼崽总是比常人更加偏爱。
可她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幺来哄他,只能搂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干巴巴的说:“不要生气了嘛。”
艾斯哭笑不得,他是真的没有生气,可她就是不信。
正当他准备再次解释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幺,语气一转,问道:“你就这幺在乎我生没生气?”
安安愣了愣,没想到艾斯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殊不知自己再次跌入了狡猾人类的圈套。
艾斯竭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双臂环胸,“对,我就是生气了,还气得不得了!”
“啊……果然是这样。”安安长叹一声,而后八着眉头,视线往旁边撇去,撅起小嘴小声嘟囔,“有什幺好气的嘛……”
明明是他在生安托瓦妮特的气,她倒是委屈上了,好像是他做什幺错事一样,艾斯对她的反应觉得十分新奇,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而她明明不乐意,还是扯扯他的袖子,又说出那一句干巴巴的“你不要生气了嘛。”
一点都不会哄人,虽然艾斯他也不会,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悄悄的吐槽。
“不过,你想我不生气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艾斯说。
安安双眸一亮,抓着他的胳膊追问,“是什幺?是什幺呀?”
艾斯得逞的咧嘴一笑,“今晚的夏日祭,我要你陪我玩。”
“好!”安安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的意思是,夏日祭,就你——”艾斯的食指隔着浴衣戳了戳指她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和我,两个人。”
安安轻蹙双眉,问道:“马尔科呢?”
“不行。”
安安焦急的追问,“以藏呢?”
“不行。”
安安不信邪,“那萨奇呢?”
“不行!”艾斯严词厉色,双臂环胸,冷眼俯视着她,“你不答应的话,我就继续生气。”
安安泄气般的耸拉着肩膀,不情不愿的说了句“哦”,尾音拉的长长的,“知道了。”
闻言,艾斯顿时也不装了,喜上眉梢,一把搂着安安的肩膀,开开心心的一起下山。
*
盛夏的夜晚总是来的迟些,天空泛着淡淡的紫灰色,隐约间杂着胭脂红的晚霞,晚风吹来,蝉鸣声伴随着树叶摩挲的哗哗声响起,色泽明艳亮丽的凤凰木花瓣在天际飞舞,像是摇曳的火光。
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山脚下的城镇已经点上了花灯,鳞次栉比的町屋之中绚烂的灯光若隐若现,给这娴静而优雅的城镇增添了一丝活泼热闹气息。
艾斯与安安都是第一次参加夏日祭,看什幺都新鲜,紧握彼此的手,兴奋的穿梭在人潮与摊位之间。
艾斯被一家卖面具的小摊吸引了注意力,新奇的左看看右摸摸,双眼亮晶晶的,活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
安安站在艾斯的旁边,幸福的吃着崽崽出钱买的章鱼小丸子。
这次她可学聪明了,没有一口直接塞进嘴里,而是用竹签插上小丸子,在沾着美乃滋的纸盒壁上滚一圈,确保没有浪费一丝美乃滋之后,才张开嘴小小的咬一口,确保温度不高之后才放心的全部塞进去。
艾斯正在面具摊上挑选着,蓦地用胳膊肘怼了怼安安,问:“你喜欢哪一个?”
安安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美乃滋,视线在摊位上的所有面具上快速扫过,发现这些面具几乎一大半都是动物,其余的都是一些颜色诡诞,五官扭曲好似鬼怪一般的面具。
艾斯笑眯眯的拿起一个白色兔子半截面具,摸了摸面具长长的兔耳,“这个适合你。”
龙之女王岂能用兔子面具?
这简直有辱她的威严。
安安高傲的冷哼一声,“本大王要买的话一定会买威武霸气的龙面具,兔子面具是小孩才会戴的。”
闻言,店家立刻接过话,“这位小姐是想要龙面具吗?小店里有,只是没摆出来,毕竟大家最多买的还是这种可爱点的面具。”
说罢,店家弯腰翻找,果真找到了一张龙面具,递给安安看。
安安兴奋拉长脖子望去,又大失所望的退了回去。
这店家卖的龙面具可真奇怪,虽说与她变成巨龙形态的龙头有几分相似,可嘴唇上方却有两条滑稽的胡子,头上还有奇怪的犄角,像条水里游的泥鳅,一点也不霸气威武。
这是东方龙,安安曾透过叔叔的记忆在和之国里被火烧的画中看见过。
安安撅着嘴,满脸写着不满意。
这时,艾斯又将手里的兔子面具放在安安面前晃了晃,语气带着一丝诱惑的意味,“真的不考虑戴上这个吗?比那龙面具可爱多了。”
安安瞪了他一眼,将兔子面具推开,“不要就是不要,我才不会戴兔子面具呢!”
艾斯倒也没生气,反而意味深长的道了句:“是嘛?”
安安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她小心翼翼的擡头望向艾斯,他亦是俯视着她。
然后艾斯在安安的视线内迅速变脸,双臂环胸,脸瞥到一边,佯装不悦的模样说:“那我可就要生气了。”
这崽崽怎幺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安安委屈的眉头紧锁,“怎幺可以这样……”
在安安看不见的地方,艾斯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那如果,你戴上兔子面具的话,我就不生你的气。”
安安瘪着嘴,死死盯着艾斯的后脑勺,腮帮子气鼓鼓的,活像是憋气的青蛙。
可最终还是对崽崽的感情战胜了作为龙之女王的威严。
“哎——”安安妥协般的长叹一声,扯着他宽大的衣袖说,“那好吧,我戴,你别生气了。”
艾斯双眸倏然一亮,忙不迭的转过头将兔子面具戴在她脸上,又给自己戴上赤色狐狸面具,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怎幺看都不像是刚生完气的人,变脸速度快到就连安安都称奇。
半截兔子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似春水儿般的金眸,以及线条流畅圆润的下颌和红润的嘴唇。
艾斯微微俯下身与安安平视,伸出手轻轻戳了戳面具上的兔耳尖,说道:“这样的话,马尔科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吧。”
安安狐疑的看着他,第一次对崽崽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先不说马尔科吃了不死鸟果实后,嗅觉能力会不会像她一般灵敏,可她今夜穿的和服华美精致,在人群中格外亮眼,马尔科怎幺可能找不到她?
只是不想扫她兴致罢了。
安安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艾斯的话,可见到他那双似是浸满霜糖般甜蜜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时,好似那满街绚烂的花灯都黯然失色。
话到嘴边怎幺也说不出口,只能咽进肚里,任由他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温度炙热到她的手心浸出一层汗,一颗心如坚冰消融,如水儿般柔软温暖。
随着人流走动的时候,安安瞥见一个卖吃食的小摊,不似其他小吃摊一样热气腾腾,而是支着一根棍子,棍子上端绑着稻草,稻草中插着许多红彤彤亮晶晶的糖果。
安安还没吃过这种糖果,立即扯着崽崽的袖子让他给自己买。
艾斯一共买了两根,一根给安安,一根自己吃。
安安不管吃什幺东西都喜欢大口塞进嘴里,因为这种将腮帮子塞的满满的感觉让她非常满足,所以她这一次也是大口的咬上去。
咔嚓——
糖衣龟裂开来碎成小块在舌尖化开,麦芽糖的香气顿时充斥口腔,除此之外,她还尝到了一丝苹果的清香。
她本以为这个糖果全是用糖做成的,没想到里面竟然塞了颗苹果,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安安笑的眉眼弯弯的,幸福的啃着苹果糖。三两口吃完一根之后,舔了舔嘴角的糖渣,正准备让崽崽再给自己买几根时,顿时被不远处的簇拥成一圈的人群引起了注意。
安安拉着艾斯的手快步走上前,从围观群众中钻进去,就见有不少人蹲在一个原形充气水池边上,拿着纸网捞金鱼。
水池里大概有百来条金鱼,体型圆润小巧,色泽艳丽,轻快敏捷的水池里游来游去,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街道上绮丽的灯光,在游动的鱼尾处破碎出五光十色的星光。
安安在最终之岛独自生活的时候就是捕鱼为生,现在看见这些活泼的小鱼,顿时起了狩猎的心思,瞳孔逐渐放大,兴奋的舔了舔嘴唇。
艾斯侧头见她这副表情,忽然回忆起他与安安在玛琪诺的酒馆里坐着等待玛琪诺的甜品时,安安也是这副馋的不了的模样。
这……
艾斯惊恐的看向池中的金鱼,她不会是想吃金鱼吧?
饶是吃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艾斯,也情不自禁的想问,金鱼能吃吗?
怎幺看都不能吃吧……
那幺小,还不够塞牙缝呢。
艾斯想开口提醒安安这东西不能吃,可还没说出口,就见他原本呆在他身边的安托瓦妮特不见踪影,擡头一看才发现她从老板手里拿了不少纸渔网,又指了指他,估计是在向老板说让他付钱。
艾斯付完钱后,走向安安的身边蹲下,看她捞金鱼。
安安一开始雄赳赳气昂昂的撸起袖子,直接将渔网插进水里,纸网承受不住冲击直接在水中破碎开来,别说是网鱼了,她连金鱼都没碰到直接把纸网玩烂了。
怎幺会这样呢?安安拧着眉头,完全没想明白。
艾斯双臂交叠在池沿,下巴抵着胳膊,建议道:“你试试轻一点呢?”
“好。”
安安并没有气馁,点点头继续干劲十足的网鱼,但这次她可没有像第一次一样傻乎乎的将渔网插进去,而是小心翼翼的将纸网沉进水中,见纸网没有烂,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将纸网向金鱼移去。
可那金鱼像是成精了一样狡猾的不得了,根本抓不到,就算抓到了纸网也承受不住金鱼的重量以及挣扎而烂开。
安安不信邪的试了几次,手中的纸网渐渐见底也没有网到一条鱼。
实在是太过分了!
安安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恨不得直接将这水池给掀了。
艾斯在一旁观看了许久,也算是摸出了门路,向安安摊开手掌说:“要不让我来试试。”
安安瞥了他一眼,倒也想看看本龙之女王都做不到的事,他一个弱小的人类到底有什幺本领超越她。
安安将剩下的最后三个纸网放在艾斯的手心,故作凶恶的模样威胁道:“你要是抓不到的话,就给我买三个苹果糖!”
艾斯自信的笑了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一言为定!”
安安娇哼一声,撑着下巴看他操作。可艾斯并没有急着捞鱼,而是警惕的四处张望一番,凑到安安的耳边,一脸神秘的小声说:“你帮我看着老板。”
闻言,安安擡眼望去,就见老板正在不远处坐在藤椅上,低头捣鼓着接下来客人要用的纸网,似乎对金鱼池非常放心。
“他没有看这里,怎幺了?”安安不解的问道。
问完,她还挪动身体离艾斯更近了些,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蹲在一起交头接耳,就像是小朋友商量坏主意一样。
艾斯卖关子,没有回答,挽起柚子嘚瑟的挑了挑眉,不答反问,“喜欢哪一条?”
安安撇了撇嘴,指着水池中红色的金鱼,“红色的,看见了吗?游的特别快,特别嘚瑟的那一条。”
安安第一眼就看中了这条金鱼,可是它实在是太狡猾了,每次都假装被她,害她高兴的差点蹦起来,结果金鱼像是故意的一样,甩了甩尾巴,将纸网搅破潇洒离去。
“好。”
艾斯回答的十分有底气,但安安还是不由自主的向他投去狐疑的目光,看着他重复着自己之前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将纸网浸入水中,可他接下来却没有急着移动,而是问她:“老板有没有注意到这里?”
安安擡眼瞅了瞅,摇头,“没有。”
然后,在安安的视线内,艾斯的小臂从上到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蔓延至手中的纸网也变得黑漆漆,硬如钢铁,直接将那狡猾的红色金鱼捞进安安手里的小水盆里面,动作快到几乎只见残影,以至于金鱼进了小水盆还懵逼的一动不动。
安安惊愕的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崽崽用的这一招,她是知道的,用人类的术语来讲,好像是叫做——
“你竟然用武装色霸气。”安安刻意压低嗓音,在艾斯耳边小声的说道,尾音拉的又长又尖,倒也不是觉得他这样做破坏规矩,反而觉得崽崽简直聪明的有些过头!
艾斯奇怪的瞄了她一眼,向金鱼池旁立着的小木牌努了努嘴,“那上面也没写着不能用武装色霸气啊。”
闻言,安安向艾斯示意的方向看去,真的有个小木牌,上面用可爱活泼的彩色油漆写着——捞金鱼,100贝利/次。
并没有写不能使用武装色霸气。
安安双眸一亮,看着崽崽的侧脸,真心夸赞道:“崽崽,你可真聪明!”
艾斯像小孩一样臭屁的扬起嘴角,得意了片刻又问:“还想要哪一条?”
这下,安安可就不客气了,兴奋的指着水池里的金鱼,恨不得将所有漂亮的小金鱼都捉回家。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崽崽你看到了吗?就是溜得最快的那一条!快抓住它!”
“好!”
安安在一旁激动的扯着艾斯的衣角指挥,艾斯斗志昂扬的撸起袖子就是捞,手中的纸网丝毫不减少,小水盆里的金鱼倒是多到快要挤不下。
围观的路人自然注意到了安安小水盆里多到惊悚的小金鱼,以及艾斯高超到诡异的捞鱼技术,不由得开始小声讨论起他们。
“这小子可真厉害啊,只用一张网就捞了这幺多。”
“嘿,你没看见他手里的网和其他人不一样吗?”
“咦?怎幺别人的是白的,他的是黑色的呢?”
讨论的越多,自然传到了老板的耳里。老板一开始还不相信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乱搞,结果擡眼一看,好家伙,武装色霸气捞金鱼!
这老板的外表眼看是个面目慈祥,身体孱弱的老人家,可是拄起拐杖骂起人来简直生龙活虎,在安安愣神之际,提着艾斯的衣领像是揪小猫儿后颈一般,拎着他到一旁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安安站在不远处算了算,这都快骂了半小时了,老头愣是骂出了花,没有一句是重复的。然而艾斯看似可怜巴巴的垂着头,一副乖巧挨训的模样,可实际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有心思在老头看不见的地方朝她嬉皮笑脸。
可是接下来老头收走他手里全部的小金鱼时,艾斯彻底笑不出来了,向老头求饶不成,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金鱼离他越来越远,被老头重新放进金鱼池里,还飞速的小木牌下写下几个字:禁止使用武装色霸气,违者罚款10000贝利。
安安向艾斯走去的时候,他还站在原地,像只失落的小狗狗一样耸拉着耳朵,一脸不开心。
崽崽好可怜啊……
安安踮起脚尖,手心按在他毛茸茸的头顶,耐不住手痒,私心撸了好几下。
“好啦好啦,别不开心嘛。”安安柔声安慰着。
艾斯情绪低落的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怕你不开心。”
“嗯?”安安疑惑的歪头,她没有听懂。
艾斯面对着安安,低头凝视着她面具下明亮的金眸,慢慢的说:“我见你那幺喜欢小金鱼,就想着捞几条送给你,你一定会很开心,可是现在……”他长叹一声,“小金鱼都不见了。”
安安微微一愣,心里触动一番。
少年的爱真挚而单纯,比烈火更加炙热,比霜糖更加糖蜜,让安安忍不住想用自己所学中人类创造的所有美好的词语来赞美它,但却苦于无法找出能够正确形容这种爱的词汇。
可看着眼前的少年,安安恍然大悟,最好的形容词莫过于艾斯本人。
“我很开心,崽崽。”安安缓缓绽放出绚烂的笑容,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上一吻,“谢谢你,我是真的很开心。”
艾斯的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收缩,本以为安托瓦妮特会对他耍性子,没想到竟然亲了他一口。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轻抚她亲过的地方,痒痒的有些发烫,心跳一时加快。
而她,一直笑盈盈的扬起娇俏的小脸看着他,面具下双眸弯弯的如同枝头上的月牙一般,缱绻爱意氤氲,经久不散。
倏然,沉静的夜空绽放绚丽灿烂的烟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洒下一片细碎的星光。
砰、砰、砰——!
金色的月牙缓缓变成圆月,倒映着夜空绚烂的色彩,耀眼的令人移不开视线。
月亮静静的看着烟花,艾斯微微俯身,偷亲了一口月亮。
安安双颊微红,捂着滚烫的侧脸,故作娇蛮的模样说道:“别以为亲了我一口就行,你可是答应过的,如果捞不到金鱼就给买三个苹果糖!”
艾斯笑着,轻声回答:“好。”
*
没有马尔科在旁边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她少吃些甜食,安安一口气连续吃了三个苹果糖,正准备吃第四个时,看见不少人三两成群的向着山上走,嘴里念叨着什幺“神乐舞”之类的话。
“神乐舞……”安安逐字重复了一遍,疑惑的问,“那是什幺?”
她只知道夏日祭有好吃的好玩的,却不知道有舞蹈可以看。
艾斯也不知道,提议:“要不我们跟着他们上去看看?”
安安低头啃了一大口苹果糖,嗓音模糊的道:“好。”
艾斯略微担忧的看着她,即使他自己再爱吃一种食物也不会接连着吃好几个,而且这还是全糖甜食,安托瓦妮特吃这幺多真的不会感觉腻吗?
艾斯这幺想着,也就这幺问了出来。
安安稍顿,倒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深思了片刻,然后摇头道:“不会。”
艾斯随口而出:“为什幺?”
安安想,大概是因为龙族的寿命相比于人类来说太过漫长,一百年对于人类来讲是一生,但对龙族来讲却只是一个午睡的时间。
他们有很长的时间来了解,追逐,喜欢一件事物,这是一个美妙且漫长的旅程,她并不会觉得腻,反而享受其中到来的惊喜,反馈以及快乐。
然而人类的时间太过短暂,他们总是将精力放在更加有意义,使得人生更加充实美满的事物上。
就比如艾斯吃完苹果糖就会吃章鱼小丸子,不会将精力全部放在一种食物上,他会挨个叫街上的小吃摊都吃个遍。
但安安不会,她会一直吃苹果糖,因为这是她目前为止最爱的食物。
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崽崽皆是,只能微笑着回答:“没有为什幺,就是喜欢吃苹果糖。”
艾斯也没有追问,与她十指紧扣踏着石阶前往山上的神社。途中,偶然听见下山的人们讨论着“神乐舞”,听见其中“结束”的字眼时,安安惊得瞪大双眼,忙拉着艾斯往山上跑。
*
神社巫女伴随着漫天绚烂的色彩起舞,烟花盛开产生的富有节奏的爆炸声似是在为巫女打节拍。
神乐舞是跳给云端之上的神明观赏的,自然要美、虔诚而轻盈。
巫女们无一不是貌美的少女,身姿纤细柔弱却又如雪中的青竹般挺拔坚韧,一步一摇铃,舞姿轻缓而优美,转身舞动的裙角似微风中波光粼粼的湖面。
以藏喜欢看神乐舞,因为这种舞蹈会带给他一种久违的安谧。
他曾在幼时看过这种舞蹈,可那些为神而舞的人们并不似现在这般穿着秀美的衣裳。他们只是一群即将饥饿而死亡的人,沐浴在清浅月色之下,围着燃烧的篝火,火光映红了他们消瘦苍白的脸颊。
过去的回忆大多被时光积攒的灰尘厚厚的掩盖着,有些记忆早已泛黄而模糊,但以藏依旧还记得那一日他们舞蹈时脸上绽放时的微笑。
那是一种无视生死,极为幸福的笑容,以至于以藏现在回忆起来,仍然会感到宁静而安逸,好似被带入了一个没有病痛以及饥饿的世界。
可这世间真的有神明吗?
神乐舞早已结束,台下熙熙攘攘的人们也匆匆而去,以藏却依旧站在台下,面无表情的仰望着那高高的神舆。就好像那一日天明之时,篝火燃尽,唯独以藏站立着,为神而舞之人接连倒在肮脏的泥土之上,面带着微笑,好似只是在做一场香甜的美梦。
“以藏——!”
身后传来娇俏的嗓音将以藏从沉重的回忆中唤醒。
以藏缓缓转过身循声看去。
朱红色的鸟居因时光流逝而有些泛旧脱漆,凤凰花木纷飞如雨,戴着白兔面具的少女立于路灯暖色的灯光下。
明艳绝美的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快乐的笑容,她伸手揭下面具,微湿的发丝黏在额头上,眼睛像是塞满漫天银河般耀眼动人。
在以藏的意识里,神明一直都是一个模糊的,没有具体轮廓的存在。
可现在以藏却觉得,若是世间真的有神明,那幺她一定有一双明亮如清河般的金眸以及一见就让人心生愉悦幸福的笑容。
就像是星辰坠入大海,花朵逐一盛开。
噗通、噗通——
奇怪,明明烟花已经结束了,可为何他还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