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下城镇玩够之后,两人回到了山上酒店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马尔科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马尔科早就给艾斯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可他就是不住,偏要跟安安一起睡,像个怎幺也甩不掉的牛皮糖。
安安脱下浴衣,披上酒店的睡袍,将以藏送的发钗从发鬓中取下,爱惜的抚摸着发钗下的金子坠链,坠链碰撞发出清脆细微声响,摸起来有些凉凉的,就像他靠近她时,额前垂落的微湿的发梢上滴在她手背上的水珠。
不知道以藏的头发摸起来是什幺感觉……
安安盯着手中的发钗出神,模模糊糊的想着。
“以藏送的?”
倏地,耳边传来崽崽清朗的嗓音,将她从幻想中拉扯出来。
安安侧了侧头,就见崽崽站在她的身后环抱着她的腰肢,弯下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墨玉般的眸子向她的方向偏移,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从鼻腔中发出一声细微的“哼”,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是他送的,怎幺啦?”
安安趁机揉了揉崽崽头发,虽然两年的时光将他的身体以及灵魂磨砺的愈发强大坚毅,但头发却是一如既往的柔软,像大狗狗蓬松的毛发,简直爱不释手。
虽然这件事说来令他有些吃味,很不情愿,但艾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以藏他喜欢你。”
安安惊愕片刻,随即问道:“为什幺?”
“是眼神。”艾斯回忆着下午见到以藏时他凝视着安安的眼神,“就像我看你时,一模一样。”
安安忍俊不禁,手指绕着他微卷的发丝玩,以一种调笑般的口吻问:“那你看我时的眼神是什幺样的呀?”
闻言,艾斯登时严肃起来,“我没有开玩笑,安托瓦妮特。”
他松开安安,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掰正面对着自己,微微俯下身与她平视,表情认真到连她都也变的紧张起来。
“看着我。”艾斯说道,“你从里面看到了什幺?”
安安端详着他的眼眸,只看见一片如鸦羽般的黑暗——不,不对,他的眼里深处还有一些隐秘而又热烈的东西。
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流涌动,如一个小漩涡般将她的神智吸入他的世界,起初只是一窜不起眼的火焰,可那火苗渐渐的膨胀起来,最终蔓延成一片火海将她包裹起来。
——是浓烈而炽烈的爱意。
这是她看过无数遍的眼神,出现在所有与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身上,炙热如火却又沉静似海,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她曾停留过的地方。
“你爱我。”安安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崽崽,你爱我。”
艾斯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温暖而灿烂的笑容,轻而易举的承认了他的感情,“对,我爱你,安托瓦妮特。”
像是承认“地球是圆的,大海里全是水”一样坚定坦诚。
眼神真的能暴露人类心中所想吗?
好像是这样的,就像今日马尔科明明表现与平常无异,可她却依旧能看出他并不开心,并不是因为她天赋过龙,会读心术,而是因为她发现马尔科笑的时候,眼睛没有跟着一起笑,没有一丝温度。
若是真心的话,马尔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夜空中皎洁的月牙,美丽又温柔。
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安安准备去泡温泉。毕竟来到温泉岛如果不泡一次温泉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本来安安是想带崽崽一块去的,但他吃了恶魔果实之后一碰到水就浑身绵软无力,对于安安的邀请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安安只能噘着嘴,不情不愿的道了句“好吧”,尾音拉的长长的,一听就知道她在耍小脾气。
可是艾斯他确实是一碰到水就只有下沉的份,况且他对泡温泉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还不如去酒店的休闲室里找马尔科以及萨奇玩,据说休闲室里还有免费的自助餐和冰淇淋。
告别艾斯之后,安安展开手中酒店的导图,寻找温泉的位置。
这座山上一共有四处温泉,全部都是男女混浴的,恰逢最近岛上举行夏日祭活动,外来的游客也多了起来,这泡温泉的人类自然也变多了不少。
可安安她并不喜欢和陌生人类交流,选择了位于后山,位置比较偏僻的露天温泉。
酒店的后山一直都来都不允许游客进入,但因为安安是跟随马尔科他们一行人来的原因,这一路上畅通无阻,还被贴心的酒店服务员小姐引到正确的路,踏着青苔石阶路,穿过郁郁葱葱的凤凰木林,这才找到了温泉所在地。
虽说是天然温泉,但却被人工改造的更加舒适精美,温泉边沿铺以平滑的鹅暖石,使得背靠放松时更加舒适。
温泉旁的十几米远处还有一栋和风庭楼,里面摆放着干净的毛巾,陈设简单古朴却又在小细节处无一不透露着精致。
安安本以为这偏僻的地方只有她会想着来,却没料到有人比她还早到。
那人背对着她,月色透过枝叶斑驳的洒在他苍白的肌肤上,仅凭着他那一头如瀑般倾泻而下的黑色长发,安安就认出了这人。
“以藏。”她欢喜的唤道。
以藏缓缓转过身,温泉水面蒸腾的雾气缭绕,模糊了他的轮廓,只见他嘴角微翘,嗓音宛如雨后的翠竹,有着几乎能够拧出水般的柔软忧郁。
“安托瓦妮特。”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带着一丝不自知的缱绻柔意。
以藏从温泉中起身,湿润的发丝黏在他的锁骨上,水珠缓缓滑过他的胸肌、腹肌,最终隐没在胯间的白色毛巾。
以藏的身材不似她以往见过见过的男人那般充斥着爆发的力量感,他的身材清瘦欣长,却并不瘦弱,肌肉线条流畅,浑身没有一丝赘肉,像是名贵店铺中的价格高昂而精致的艺术品,美的赏心悦目。
不知他在温泉里泡了多久,苍白的肌肤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晕。
“第一次泡温泉吗?”以藏笑着向她伸出手,“小心点,地上挺滑的。”
他的手指纤长骨感,肌肤是柔软的樱粉色,肌理细腻,摸起来一定很软。
安安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以藏的手上残留着温泉的温热,沾着水珠,滑滑的暖暖的,如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湖滩,荡起一阵涟漪。
安安身上裹着的白色浴袍之下是黑色泳衣,她慢条斯理的低头解开浴袍,质感顺滑的布料从她圆润的肩头滑落直脚踝,露出大片莹白娇嫩的肌肤。
莫名的,以藏心底翻涌着一股燥热,握着她的手有些颤抖。
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变得有些暧昧的气氛,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以藏的搀扶服务,先是绷紧脚背试了下水温,见并不是很烫这才将小心的走进温泉中,缓缓坐下,背靠着鹅暖石。
被温水包裹着全身,好似浑身细胞都打开了似的,安安惬意的眯着眼睛,仰头舒服的长叹一声,活像是午后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喝茶的小老头。
以藏始终与她保持着一个进退得宜的距离,尽管他的心乃至于身体都想与她靠的更近一些,可他以往所学的礼仪却不断的告诫这他不可逾矩。
“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安安突然说道。
以藏垂眸,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丝失落,“你不想我在这吗?”
“不!”安安紧忙摇手否认,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幺,可她就是不想看到以藏伤心,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我一样……嗯……想到一块去了,来、来到这里……”
以藏被她慌张的模样逗笑了,问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安安在心里长吁一口气,开始双手比划着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今天遇见所有好玩好吃的,以藏侧着身子面对着安安,手撑着下巴耐心的听她说话,目光自上而下细细的描绘着她明艳的五官轮廓。
安安可没有将艾斯不同意她让其他人一起参加夏日祭的事说出来,这毕竟是她与艾斯之间的小秘密,除此之外,安安都事无巨细的一股脑全部道了出来。
“对了,我好吃了苹果糖,外面是甜甜的糖衣,里面是脆爽的苹果,特别好吃!”
安安一说到好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绽放出快乐的笑容,双眸像是渗进了光一般,亮晶晶的,就连以藏看着也会被她的快乐渲染,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以藏心情愉悦的道:“其实除了苹果糖之外,还有草莓糖、山楂糖,貌似是水果的话都可以裹上糖衣。”
“真的吗?”安安惊喜的睁大眼睛,已经在心里捉摸着明天下午继续吃个够。
“真的。”以藏微笑着说,“如果你想吃的话,明天我可以陪你去买。”
安安擡眼飞速的看了以藏一眼,嗓音软的一塌糊涂,“好。”
或许是被她声音甜齁了,以藏微怔,一颗心不可控的加快跳动。
可这时,安安语气一转,撅着嘴唇有些不开心,擡头仰望着藏在繁茂枝叶之后若隐若现的月亮,隐约嗅到了一股即将下雨的味道,
“就是可惜了,我还没看过神乐舞。”
说罢,安安看着以藏,好奇的问:“对了,今晚我去神社的时候看见你了,你一定看完了整段神乐舞吧?”
安安绝美的脸蛋上皆是向往,眼眸流光溢彩,“听路人说跳神乐舞的巫女们都是貌美的少女,在月色下跳舞,一定很好看。”
神乐舞确实好看,舞姿优美而又圣洁,但最重要的能给予人一种心灵上的宁静与安逸。
“神乐舞是为神明观赏的舞蹈。”
以藏莫名的说出这句话。
“诶?”安安不明所以的眨眨眼,没听懂以藏说这话的含义。
以藏嘴角微勾,语速缓慢且轻柔的问:“你想看神乐舞吗?”
“想。”安安小鸡啄米般点头,为了表现自己想的程度,又郑重的重复一遍,“是真的想。”
“好。”
以藏这一声极尽宠溺之意,虽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却让她恍惚的感觉眼前这眉目含笑的男人正轻柔的抚摸她的脸颊。
安安怔怔的伸出手触摸脸颊,触摸到了只有温泉濡湿的雾气以及她不知是因为水温还是害羞而变得滚烫的脸颊。
以藏向庭楼走去,披上浴衣之时,胯间紧贴着大腿的白色浴巾掉落在地上,他拿起木质桌上的折扇,背对着她慢慢的说:“我没有神楽铃,就用扇子代替吧。”
湿润的发丝铺在他的后背,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在空气中划过优美的弧度。
以藏面对着安安,笑容有些腼腆,而后缓缓闭上双眼回忆着记忆中,在污浊贫瘠的泥土地上,温暖干燥的火堆旁第一次见过的神乐舞。
屋外的嘈杂热闹从他的耳旁剥离开来,世界似乎归于一片宁静祥和当中。
他听到微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蟋蟀停留在草尖的鸣叫,女人绵长又轻缓的呼吸声……渐渐将他带去久远、泛黄又艰涩的过去。
弟弟的手指拨弄琴弦的欢快节奏掩盖了两人肚子饥饿发出的咕噜声,冷漠、高大的陌生人从他们身旁穿过,投下的阴影如一座山压的他们将尽喘不过气。
街上小吃摊的叫卖、纷飞飘舞的樱花、琼楼玉宇人声鼎沸,他们所处于最繁华的街道,却并不属于这里。
以藏艰难的擡头仰视着那刻着繁复华丽雕纹的高楼,阳光很大,刺得他眼睛疼,好似是无法直视的高高在上的神明,而那楼里传里的欢笑、布料裂帛与酒杯破碎却是在嘲笑他们。
他拿着劣质的纸扇跳舞,因饥饿而虚浮的脚步,因饥渴而干裂的嘴唇,和服上印着的团花被洗的泛白,但他却不能停下脚步,即使没有人为他们停留,施舍半分怜惜。
卖艺跳舞,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方式。
饥饿就像是一匹散发着幽绿凶光的饿狼,不停追赶在他们身后,只要他们停下一刻、一秒,他们都会被撕咬成碎片,像垃圾一样丢进乱葬岗内被野狗啃噬。
而在那乱葬岗中却意外的燃烧着生命之火,尽管只是渺小到风一吹就会熄灭的火焰,却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舞蹈的形式燃尽最璀璨色彩。
温暖、幸福而又静谧的色彩。
以藏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因为那匹狼已经被御田大人斩杀,以往觉得永远无法抵达触摸的高楼如今却已渺小到沧海一粟。
但以藏却想让她看自己跳舞。
舞蹈,不仅是为所爱之人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更是将他的心,一点点的、慢慢的彻底剥给她看。
他的过去,有着太多的艰涩与不堪。
可如今看来,也是甜蜜的。
因为以藏透过印着牡丹花的纸扇看到了她眼中深深的痴迷与向往。
她是第二个为他的舞蹈而驻足的人。
——“神乐舞是为神明观赏的舞蹈。”
他曾说过的话,在耳边不断徘徊,好似是要深深烙进灵魂一般。
安托瓦妮特,
他的神明。
“真好看啊……”
安安明亮的金眸里满是痴迷以及赞叹。
被她这般明晃晃又炙热的视线紧紧粘着,直白的话语夸赞着,以藏难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
安安手托着腮帮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着,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以藏,要不你教我跳神乐舞吧!”
贝克曼曾手把手的教过她跳宫廷舞,舞姿大多华丽而优雅,却不似神乐舞一般透着如皓月般的圣洁。
教她跳舞吗?
以藏没教过他人跳舞,但若是安托瓦妮特,他可以试一试。
以藏矜持的点点头,“可以。”
安安双眸刷的一下亮了起来,连忙起身捡起睡袍披上,快步走到以藏的身边。
以藏下意识想要走过去扶她,可是还没来得及行动,安托瓦妮特就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眨巴着清澈的水眸,满脸期待,以藏只能干巴巴的说出一句:“小心点,别摔倒了。”
安安却并不在意,没心没肺的道:“不会的,我不摔倒的。”
以藏似是妥协般的的轻叹一声,将掌心的折扇递给她,“拿着吧,我教你。”
折扇上印着花团锦簇的牡丹以及蝴蝶,合闭时牡丹含苞,蝴蝶停留,折开时牡丹盛开,蝶翅扑闪,安安倒是一次玩这种东西,新奇的来回折开纸扇,玩的十分开心,若不是以藏握着她的手,她还可以在玩一会儿。
以藏濡湿的鼻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脖颈处,耳畔传来的嗓音悦耳低沉,带着细微到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及缠绵。
“准备好了吗?”
以藏问道。
安安心脏莫名一紧,语气紧张到磕磕巴巴的,“好,嗯,好了……”
本来安安以为神乐舞非常简单,因为她看以藏跳过一遍,动作舒缓、柔美,也格外的简单。可是轮到她跳的时候,才发觉这神乐舞简直就不是人……哦不,龙跳的舞。
由于神乐舞最讲究的是那恍若神女般的圣洁感,所有动作都是极其缓慢的,对于安安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慢性折磨,再加上以藏算得上一个严格的老师,安安更是苦不堪言。
想开口说不学了,可是偏头见以藏一脸严肃认真,这放弃的话怎幺也说不出口,只能咬碎了咽下肚,在心里不断鼓励自己一定行。
可刚恢复元气,安安却不小心踩到以藏的浴衣,重心不稳朝着地板栽下去。
这一切在安安的眼中都如同慢镜头一样,她只要勾勾手指就能运用风将自己稳稳的托住,可却没想到以藏动作比她更快,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身形一转,将自己当做肉垫。
安安心神一乱,两人直直的朝着地板倒下去。
砰——
重物磕在木质地板发出突兀的响声。
以藏紧紧抱着她,眉头轻蹙,鼻腔中发出一丝几乎不可察的因疼痛而产生的闷哼。
她像是一头撞进了一团散发着淡淡花香的棉花之中,他乌黑柔顺的发丝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浑身像是通电一般酥酥麻麻的,心跳一时加快。
以藏缓缓松开她,墨玉般的长发铺在地板上,额间散乱的碎发沾染了温泉的雾气,渗出一滴清澈的水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仰视着安托瓦妮特,眉眼之间的担忧并没消散,反而越发浓烈,嗓音极尽轻柔,好似会吓到她一般,
“你,没摔倒那里吧?”
安安从以藏的怀抱里起身,双手撑在他的脸颊两侧,将他锁在自己身下,紧抿着嘴唇,深深凝视着以藏的双眸带着一丝探究,好似是要从中找到一些细小的证据来印证艾斯之前说的话。
蓦地,庭楼外一阵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鸟鸣声,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砸在温泉水面上击起一串水花,婆娑的凤凰木花瓣轻飘飘的落在水面之上。
“你在看什幺?”以藏微笑着问。
安安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摸他的长发,果真如她想象的一样如绸般顺滑,还有些湿润,一掐都能沁出水。
“以藏。”她轻声唤道。
“你爱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