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的爷爷是个童话故事家,如果要在“故事家”前加上一个定语去修饰,那可以用“清贫”或者“童心未泯”去形容。
从他记事开始,家里总是养着很多小动物,但养得最多的还是毛茸茸的小猫咪。
奶奶说,爷爷刊登在杂志上的第一个童话就是写猫咪的故事,要求全家人都要特别善待小猫咪,为此他还打过不少狂犬疫苗。
他父母很早就出埠去做生意,教育他的是崇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爷爷,所以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是第二名追都追不上的那种。
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他收到了爷爷送的毕业礼物,一个天文望远镜。
桐县没有空气和光污染,一到晚上漫天星辉,爷孙俩搬来两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吃西瓜一边数星星。
“爷爷希望你脚踏实地,仰望星空。”
程嘉懿弯腰凑近寻星镜,里头没有瑰丽的星云,想象中的璀璨星辰也只不过像一点烛光,不足以令他发出一声惊叹。
他惊叹的是,这样小小一台望远镜,竟然能把远在天边的月亮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说完以后,爷爷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既然你没有我的浪漫情怀,以后就学天体物理,发展航天事业吧。”
程嘉懿记住了。
若小小的桐县都走不出去,又谈何飞上天空。
他更加奋发读书,哪怕肩负着家里大部分家务,哪怕坐在书桌前直到深夜,他也没有过一点放弃的念头。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以状元之姿走过了中考的独木桥,被桐城一中录取,往头顶的天空迈向了一小步。
大城市的教育资源非一般小县城能比,程嘉懿来到桐城才发现什幺叫山外有山,更坚定要继续往高处走的信念。
他珍惜在一中度过的每一秒,参加所有能参加的竞赛和活动,从开学摸底考第十名,直接蹿升级第一并常年稳坐。
他就像一棵努力生根的植物,争抢着吸收这十几年缺失养分,无暇再理会其他。
例如某些看向他时暧昧的眼神。
他学习成绩好,拉其他同学一把很应该,所以任何人来问他题目,他都一一耐心解答,丝毫没有发现,这些“任何人”里有好多张面孔几乎天天出现。
所以当前桌调侃他的时候,他还茫然地皱起了眉头:“我没注意脸。”
前桌做作地露出惊诧的表情:“班花的脸你都没注意?”他啧了几声,“我都好奇你是不是想找个天仙当女朋友了。”
程嘉懿抽回前桌手上的竞赛真题:“我没打算读书时候交女朋友,所以你别给其他女生递情书了。”
自习课刚开始没多久,还有不少同学还没静下心来,窸窸窣窣地说话聊天,程嘉懿恍若未闻,按了按手表倒计时器,开始做题。
前桌还在滔滔不绝:“暴殄天物啊,你知道吗?你已经成为隔壁国际高中的荣誉校草了,不谈恋爱多可惜啊!男人的青春很短暂的,阿懿,听哥的,好好谈一场恋爱,感受一下恋爱的酸臭,不对,是香甜,你就会食髓知味,难以自拔了。”
程嘉懿好心提醒:“班主任来了。”
“阿懿,你这就不对了,你头也没擡怎幺看到班主任呢?你别嫌弃我烦,女孩子的手牵起来是真的软,软得你都能硬起来……”
班主任合时出现打断他猥琐的话语:“什幺硬起来?”
前桌脑袋上仿佛有个开关,班主任的手一按下来他立刻僵硬在位置上:“我说我立志要考清华的心硬起来了!”
说完飞快把身子转回去,但还是难逃被拉到走廊训话的命运。
程嘉懿幸灾乐祸笑出了声音,然后肩膀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
“程嘉懿。”
他回头,只见那位他认不出脸但听说是班花的女同学半蹲在她后方,指了指习题上的填空,“这里我不太懂,你可以给我讲解一下吗?”
习惯使然,他下意识要接过试卷,但想到前桌反常的唠叨,伸出去的手拐了个弯,指了指正在倒计时的手表:“不好意思,我在计时做题,暂时没空,你可以问一下其他人。”
班花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愁容,但很快又甜甜一笑:“好吧,那你加油。”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他面前:“那我以后可以来问你吗?”
这种事情他遇到太多了,程嘉懿指了指前桌:“这阵子我都会忙着竞赛的事,有事情你可以问他。”
物理几乎次次满分的他指了指前桌空出来的位置:“他比较擅长物理。”
只差没把“别来”两个字凿在头上了。
两年时间过得飞快,程嘉懿房间里渐渐被他的奖状和奖杯挤满。
在高三寒假来临前,他收到了梦寐以求的保送生拟录取通知书。
回桐县的当晚,爷孙俩又在院子里摆弄望远镜,爷爷拍拍他的肩膀:“一定要发奋学习,做一个受人敬仰,能造福社会的科学家。”
他郑重点头,擡头看穹顶最耀眼的星:“我会的。”
我会成为人类群星中的一颗。
如果他那天没有走进那家酒吧的话。
那天他回家路过一间酒吧,看到班花被隔壁班的人拉了进去,他感觉不对劲,连忙走过马路跟上去。
酒吧是会员制的,保安将他拦在门外,他指了指刚才被拉进去的人:“刚才那位女生也不是你们的会员,那你进去帮我带她出来吧。”
保安被他噎了一下,不想和顾客发生冲突,大声反驳:“她朋友是会员制所以能进,那你也找一个会员朋友就能进了!”
“那我是他朋友他能进了吧?”
尾音微微上扬的女声在背后响起,程嘉懿回头,后头站着一群人,而说话的人被簇拥在中间,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卷翘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保安听声音就看出了来人,连忙鞠躬:“黎小姐的朋友当然能进,请。”
他正要道谢,可女生丝毫没有要听他半句感谢的意思,越过他目不斜视走进了酒吧。
真是个任性随意的人。
酒吧很大,灯很少,卡座的椅背又高,程嘉懿绕了一圈都没找到班花的身影,正想再绕一圈的时候,吧台那边传来一阵阵热烈的欢呼。
“黎溪,这一轮你能喝赢我,下周在香港佳士得拍卖的卡地亚LYRIDES项链,我就不跟你抢了。”
程嘉懿擡头看去,吧台上放了两排岩石杯,一共二十只,而右边那一排前坐着的正是刚才放他进来的那位女生。
黎溪坐在高脚凳上,穿着短裙的她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长腿,慵懒地靠在身后的男人身上,轻挑起眉梢,绝代芳华。
“你抢得过吗?”她手指划过杯口,又仰着头去亲男人的下巴,“不管是项链,还是男人……”
她转了个身,软弱无骨地趴在男人的肩头,无辜地看着宣战的人:“你都抢不过我。”
“你!”
“当然,你想当手下败将我也不会不答应。”她坐直身子,对酒保打了个响指,“倒酒,倒计时,我看看这次能不能破纪录。”
整个酒吧因为她全场安静下来,二十杯酒准备就绪,在酒保一声哨声后,比赛正式开始。
“砰——”
玻璃撞击大理石的声音清脆响亮,程嘉懿盯着黎溪的右手。
拇指和无名指扶着杯身,中指和食指按在杯垫上,狠狠一敲,澄洁的透明液体顷刻沸腾起满杯气泡。
接二连三,速度越来越快,欢呼声如同海浪,而她不受影响,姿态优雅地仰头饮尽所有酒液。
她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呛口的烈酒在她眼里不过矿泉水。
因为她比酒更烈,她是酒精点燃后的火焰,跳跃着生动着,燃烧全部看客。
包括他。
他没有见过这样的女生,她恣意,目中无人,她妩媚,天真无辜地做着一切坏事,她叛逆,她也……危险。
而人遇到危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离,所以程嘉懿跑了,直到第二天看到班花安然无恙坐在教室,才恍然记起昨晚自己进去酒吧的原因。
他知道应该把昨晚的所见所闻当成一个梦,而黎溪的出现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很美,但不是他能留住的。
惊艳过就够了。
可鬼迷心窍的,某天晚修放学回家,他并没有走往常走的那条路,反而绕了一个大圈,故意经过那天经过的酒吧。
结果只会是落空。
走出那条街的时候,他发誓不会再有什幺奇奇怪怪的念头。走回旧路,早点回家洗澡复习才是正道。
结果第二天他还是绕到了那家酒吧前。
他望向对面马路,如黑盒一般的酒吧前停满了荧光色的超跑,守在门口的保安还是之前拦他的那个。
“喵……”
一声可怜无辜的喵叫唤回他的注意,程嘉懿看向右手边的巷口,一只瘦弱的奶牛猫,圈在山竹形状爪子边上的尾巴末端一甩一甩。
他想起了爷爷的谆谆教诲。
要爱护猫,更要脚踏实地,仰望星空,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饿了?”他走过去蹲下,下意识摸口袋,没有猫粮,又用手指勾了勾猫下巴,“等着,我去给你买吃的。”
猫又叫了一声,果真乖乖趴下不走动了。
他走到便利店买了一小袋妙鲜包,返回巷口,那奶牛猫竟然还在,一见到他来,立刻从地上起来,冲他喵喵叫。
趁猫低头吃东西的时候,他摸了摸软乎乎的猫脑袋,不知是对猫说还是自言自语:“吃得这幺急,肯定饿了很久了吧,要不以后每一天我都来喂你,好不好?”
猫没有应他,但他已经给自己定好了计划。
连续一周,程嘉懿每天都带着一小包猫粮去喂猫。但烟花始终是烟花,哪能擡头就看见。
机会总是在毫无防备又不经意的时候落下。
小猫在他的喂养下一点点圆润起来,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给猫咪换种猫粮时,他拐了个弯走到路口,一擡头,撞进了一幅瑰丽的画面中。
黎溪倚在路边栏杆上,路灯照在她查特酒绿的偏光丝绒裙上,自带清辉,不知在等候谁。
不能失态。
他深呼吸一口,擡头挺胸,像她上次一样目不斜视向前行,奶牛猫一看到他来,立刻从地上起来,走到他脚边竖起尾巴叫唤。
他单膝蹲下,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包猫粮,倒出一点在手心,递到小猫的嘴边。
如果离得近,或许就能发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和他看似心无旁骛的眼睛有余光飘向着对面马路的人。
他看到黎溪站直身子,翻过栏杆,快步向他走来。
手心紧张得渗出了丝丝冷汗,直到黎溪走到她面前,他才假装不经意擡头。
裙摆停止晃动,她站在了他面前,灿烂一笑,然后伸出右手:“同学你好,请问可以我对你一见钟情吗?不行的话,日久生情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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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的番外应该会分成三个部门,明天十一点见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