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懿遇到过很多次当面表白,但这般直接到离谱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结局都一样——他不会接受。
他要的是专一和认真,虽然在酒吧那惊鸿一瞥是他人生唯一一次乍见之欢,也不否认黎溪让他念念不忘,但也没疯狂到要接受她这玩笑性质的表白。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感情,还不如尽早断了自己的幻想。
他从地上起来,垂眸认认真真将她的脸印在脑海里,绕开她和猫径直离开。
但“不纠缠”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意思,不代表黎溪会就此放过他。
一周还没过完,黎溪要追他的消息传遍了两所校园,风风火火,一如她在酒吧玩Tequila Bomb的样子。
嚣张,浓烈,不讲道理。
入学没多久他就听过黎溪的大名,褒贬不一,但贬的更多,褒的也只有长得好看,身材好,家世好这几点,跟评价一个昂贵的花瓶没什幺两样。
而贬的,有些难听得不堪入耳,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阿懿,黎溪追你这事儿,你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
程嘉懿擡头,前桌和前桌斜对面的班花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生怕他会摇头否认。
他沉默了几秒,反问:“你好像很怕我会答应,你暗恋我?”
“屁!我宇直!”前桌慌忙瞟了班花一眼,硬着头皮问,“你没听说过吗?黎溪这人随便得很,只要是男人她都要呢!”
“你不就没有吗?”他翻了一页书,“还是说你不是男人?”
“……”前桌被他噎住,“阿懿,你不会真的……”
“不会。”这次他回答得响亮坚决,“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说完没多久,这位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很快就蛮不讲理闯进他的世界。
学校图书馆会在午休时间开放给高三学生,程嘉懿虽然已经拿到拟录取通知书,但他还是想看看自己能考出什幺分数,是以没有分毫放松的意思,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依旧发奋做题。
“好巧哦追求对象。”
旁边的座椅被轻轻拉开,愉悦的声线也压低着在他身后响起。
程嘉懿回头,穿着藏青色西装外套和红黑格子百褶裙的黎溪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他认得,她身上的是隔壁国际高中的校服,也不知道是怎幺混进来的。
“你们学校的墙有点矮哦,我随手一翻就过来了,就是躲你们午休巡查的老师有点麻烦。”
说完,也没等他回答,从单肩包里抽出一本笔记本,啪的拍在书桌上:“嘉懿,我可以叫你嘉懿吗?”
“……”你都叫了还问我做什幺?
“我听说你已经被保送了,那你学习肯定很厉害吧?”
要问问题是吧?那我用没时间的借口打发你就好。
他这样想,正要开口,黎溪却往他的方向拉了拉椅子,端正坐好:“那我要多靠近你一点,让你的学霸气息多熏陶熏陶我,保佑我能考个好大学。”
“……”
写划的笔触停了下来,黎溪整个身子靠向他:“嘉懿,我打扰到你了吗?”
他低头,黎溪立刻鼓起腮帮子眨了眨眼睛,水汪汪的:“所以你要赶我走了吗?”
“黎同学。”他往后挪了一下,落在手臂的长发溜走垂下,“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好吗?”
“可是嘉懿你对我来说,和时间一样宝贵啊。”
程嘉懿深呼吸一口,提醒:“同学,你只见过我一次。”
怎幺他就和时间一样宝贵了?
“是啊,一见钟情嘛,我说过的。”
话说不到一处去,程嘉懿选择放弃游说,冷着她让她知难而退。
可那个中午,黎溪把带过来的漫画书都看完了,他却连一页习题都没完成。
他在很多人口中听到过黎溪是怎幺追求别人的,无非四个字,死缠烂打。
方法他听过不少,黎溪也在这一个月里印证了不少。
每天早上天没亮,她就在他楼下买好早餐等他下楼,然后邀请他上她的车一起回学校。
程嘉懿没拿早餐,也没上车,听着英语听力径直离开。
每天晚修放学,黎溪总会在校门口等着他,一看到他的身影,就笑着跑到他面前,借故挽着他的手臂撒娇:“我们有十二个小时没见面了,你想我吗?我好想你哦。”
他抽回自己的手臂:“我在想最后一道数学题怎幺就被老师扣了一分呢?”
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节,他拉开凳子,座位上多了一个黑色的礼盒,左上角一个黑色白字的蝴蝶结。
Montblanc.
礼盒下还有一张贺卡,他打开,黎溪端正的字飘逸在纯白的厚卡纸上——你比时间更宝贵。
恰如其时,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黎溪的消息,一段语音。
他插上耳机点开播放,黎溪的声音郑重而温柔:“嘉懿,这只表出自宝曦系列,是希望你看到这只表就会想到,送你礼物的那位宝贝也叫‘xi’。”
不得不说,黎溪的追人方式的确能满足人所有向往浪漫的心思。
但可惜,他不想要和别人一样的,他只想要那一个独一无二。
他同样语音回复,冷漠无情开口:“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要,以后也别再送,我说过我跟你没有任何可能,因为我不喜欢你。”
一向聒噪不停的黎溪竟然不再回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在校门口等晚修放学的他。
国际高中比他们要早放学,程嘉懿走到黎溪学校前,里面早已乌黑瞎火。
黎溪若有心躲他,又怎幺能让他轻易找到。
回家路上还有只猫等着他去喂,程嘉懿不再傻等,背好书包踏上归途。
还是同一个地点,他刚走到路口,黎溪的身影又撞进了他眼里。
只不过这次,她很狼狈。
她跪坐在他喂猫的地方,双肩颤抖,怀里似乎还抱着什幺,呜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黎溪?”他快步跑过去,还没蹲下就看到她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动物,黑白相间,正是他每晚来喂养的那只奶牛猫。
“嘉懿……”黎溪抱着猫回头看他,梨花带雨,眼眶通红,显然已经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今天到对面酒吧玩,牛牛看到我出来,奋不顾身地跑过来,然后被车撞到了……”
哭声再次打断话语,黎溪身上的白衬衫裙早就被血染红,她手臂,她下颌,所有与猫相贴的地方也是干涸的血迹。
“嘉懿,如果我没有来酒吧,牛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牛牛是黎溪擅自给奶牛猫起的名字,她每晚都会跟着他来这里逗猫,对牛牛的疼爱绝对不比他少。
血早已冷却,可她的眼泪依旧滚烫。
程嘉懿蹲下,想擡手摸摸她的发顶安慰,可黎溪突然转过身,连人带猫扑进他怀里。
“嘉懿,我知道你在怪我的,牛牛也肯定怪我。我不应该跟你赌气就跑到酒吧这里来,害死了牛牛,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笑不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我听出了你在怪我。”
哭过以后,黎溪体温上升,薄汗渗出她裸露的肌肤,腻滑湿热贴在他身上,暧昧弥漫。
“错的是不长眼的司机,不是你。”他撩开那些黏在她脖子上的湿发,“而且牛牛愿意跑过马路找你,它肯定很喜欢你,所以不必担心它有没有怪你。”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头,从她怀里抱起软趴趴的牛牛:“像你说的,如果我没有惹你生气,你怎幺会到酒吧来,所以我也是过错方。”
黎溪擡眸看了他一眼,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细声怨怼道:“你知道就好……”
她走前一步,手攥住他的衣摆,上半身倒进他的胸前:“以后不准再对我冷言冷语了,不然牛牛在天之灵不会放过你的。”
程嘉懿浑身僵硬,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后退一步避开了她。
不然急促的心跳就被听见了。
他们在路口小公园找了块地将牛牛葬下,黎溪还撒了几颗猫粮在土堆前,才站起来和他并肩而立。
“嘉懿,你肯定听过我不少不好的传言,我也不打算辩解些什幺。可是你要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这次,程嘉懿不再逃避,开门见山问她:“你为什幺喜欢我?”
“一开始我的确是为了好玩,直到今天早上我都是觉得好玩。”她又蹲下,摘了几根草插在土堆上,“但你说不喜欢我的时候,我有点伤心。当然,赌气和不甘更多。可是刚才你抱着我安慰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你跟其他男生都不一样。”
“不对,其实一开始你就跟其他男生不一样。你会特地绕远路喂流浪猫。喂,别这样看我,这一带我熟得很,怎幺可能不知道你家到你学校有近路。而且对待感情也很认真,也不会因为我是有钱人就可以害怕我或谄媚我,你不卑不亢的样子太好看了!”
“……”他静了一秒,“所以你看中的是我的脸?”
“唉哟,是一见钟情啦!”
他转身就走:“是见色起意。”
还没走出公园门口,身后的黎溪突然揽住他的腰:“嘉懿,手表我可以收回去,但你不喜欢我的话也要收回去!”
她软绵绵地用脸颊蹭了蹭他:“我不准你不喜欢我……”
自这个拥抱开始,黎溪给他的再也不是那些和别人一样的东西。
她不再大清早开车到他家楼下送早餐,也不再送他价格不菲的礼物,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放在他抽屉里的拍立得照片。
无一例外,全是偷拍,有些连他自己都没看出是什幺时候,在哪里拍的,还在每一张相片背后都写上不知道在哪里找回来的土味情话。
从那以后,程嘉懿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期待今天会收到怎幺样的相片。
黎溪把相片藏得很隐蔽,就跟传密报一样,每天都需要他左找找,右找找,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甚至开始想,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放胆和黎溪疯一次,也不枉年少轻狂。
但上天偏要和他作对,偏要让他爷爷在黎溪生日前一天到桐城找到,偏要在帮他收拾房间时看到那一沓他妥帖收藏的拍立得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