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看得出来,徽明这回是真的害怕了,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游移不定。
他凑在她身上,想要不断辨认席玉是否还会在乎他,面颊上的掌印迟迟未消,席玉伸手轻摸,意识到下手当真太重了些。
她从他身上下来,两人一同又将身上洗净了,擦去那些不堪入目的液体,才重新换了身衣裳躺回床上。
徽明倦极,可怜兮兮地合衣入睡,席玉躺在旁边盯着他的脸庞出神。一个时辰早已过去,但席玉先前就不曾听到有人靠近,这会儿躺了半柱香的功夫,客栈外仍是一片静谧。
她又等了片刻,才忍不住要起身去寻融月,只不过徽明极快地睁开眼,仿若惊醒一般,细细喘息着,拉住了她的手。
“阿玉,”他半梦半醒地将她的手拉到怀里,“别走。”
席玉也不知自己先前怎幺了,看他那幅模样就愈发地想狠狠欺辱他,这会儿清醒过来,说没有动容和恻隐之心是假的,故而她只是在心底叹气,任他抱着睡去。
外头并没有杀气,她只是自己等不及了,一想起海域的尽头、临海仙居,有了一位横空出世的天下琴主,她太想领悟一回,传闻中的《春生秋杀曲》究竟是何样的武功,能在数十年前称霸武林,一统江湖。
只不过几十年前还没有席玉,若是有她席玉在场,能否一统江湖还要另说。
约莫又过了两炷香的功夫,融月过来轻手轻脚地敲门,说是船已备好,该去渡口了。
席玉这才将徽明推醒,他只睡了那幺一会儿,醒后坐在床上回神,好在那巴掌印已经退了,待他迷茫的面色成了冷淡之后,二人才往外走。
船是融月买来的商船,扁骨为型,方底尖头,挂着长帆,因从前只做商用,这艘船造价奢豪,上下两层,窗面与船身均挂着价值不菲的宝石雕刻。这样大的船,融月与侍卫们是不会开的,于是便请了舵手和船夫一同前往。
舵手姓白,中年模样,个头不高,但双臂格外粗壮,他远远就已候在上船处,领着一行人上船,对徽明倒是恭敬,只是说话带着一股口音:“世子大人嘞,这个船,忒大了,咱们是要往东海那片,去雁子鬼门,是不?”
徽明看了眼席玉,席玉摇头,她也没大听懂,于是二人一起望向融月。
融月清丽的脸微微抽搐,随后也操起一口乡里方言,指了指:“咧个听不懂你咧乌枣,这个船能甩到什幺地方,你全起告诉我。”
舵手见有人说着跟他一样的家乡话,语态激动,抓着融月便聊了起来,席玉跟徽明听得一知半解,默默对视一眼,很快,融月笑了几声,把舵手支走了。
她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世子,雁子峡入口极窄,只有小船能进,然而小船又无法平安到东海。我们进了临海仙居的海域之后,要换小竹筏前进往里。”
席玉看了眼远处的海,根本没有边际,传闻中的临海仙居,就连去处都如此困难。
船夫们互相推搡,都不想做那个到最深处撑竹筏的人,雁子峡已经杀了太多人,他们都害怕这水上雁门关,最后融月与一群老爷们儿吵得急头白脸,终于说了个满意的价钱,仍然是老白换竹筏送他们进去。
大船缓缓行驶,询平和同行的侍卫也抱着剑来找席玉,几个人简短地商议了一番,席玉护着徽明所在的船板楼,询平与另几个去守着顶层。
水路本就艰险,席玉不觉着如此情况下会有人行刺,不过她还是应了。
然而这一小小的计划很快就被打乱了,无他,上船的大部分人都不适应海上的漂浮,一个个都头晕恶心,凌山道长身为医者,头一个发起高烧,卧床休养。询平未病,不过晕得厉害,吐得面色蜡黄,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上了船都成了腌菜一般,惹得船夫们在背后耻笑。
徽明尚还好些,虽也头晕,好在他多数时候都在入睡和休养,向来贴身伺候他的询尧就没那幺幸运,询尧年岁小,上船之后又是恶心又是发烧。
唯独席玉和融月半点事都没有,整个船的安危只能由席玉接手,如她所料,一连几日都风平浪静,除了融月与一个船夫起了些争执,席玉二话不说,抽出夷光一剑刺入那人的臂内,众人甚至没有看清,船夫也吓得屁滚尿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是刺入了自己的衣角。
若非必要,席玉不想杀没有武功的人,这样的威慑也足够了,船上再没人敢与融月起争执。
五日后,众人渐渐适应船上的晃荡。
一袭明月倒映在海面上,船只平稳,融月端着食案,靠近席玉,道:“席姑娘,你给世子送进去吧。”
席玉看着海面,没有回头:“放着就好,世子这会儿不在。”
融月将食案放在门外的小桌上,喘了口气:“去找凌山道长了?”
“嗯。”
这些时日,融月已习惯席玉的脾性了,原来席姑娘不是当真冷淡,而是爱发呆,有一句答一句。故此,融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道长也是,说来还是我们当中最年长的,还要给世子诊脉,居然一下就病了……也不知那二人在房里多久出来。不过,席姑娘,你怎幺一点也不晕海呢?”
她说了一长串,席玉有板有眼地回了最后一句。
“不清楚。”
夜色中的海看起来仿佛能吞噬一切,席玉看着看着,忽地有些心惊,那种不安的跳动又回到了她的胸腔,她往后退了一步,反问融月:“你也不晕海?”
融月笑得有些勉强:“席姑娘,你们上回听到我与船夫说话了。我是春州长大的,从小就会水。”
春洲偏远,民生贫寒,融月也是被家里卖进宫中的,席玉没细问,她缓了缓心头的不安,向融月微微颔首,端起食案,进了徽明的房里。
徽明上船的前几日都在歇息,或是在梦中适应了这艘船,他恢复精力后多在房里念书练字,再不然就是与席玉一起赏月观海。
房里的长桌上,压着他未曾书写完的字迹,几本诗集都堆在角落,席玉翻开一本阅览,没一会儿徽明就回来了。
他在外时总是一幅清贵模样,席玉见怪不怪,只微微一擡眼便收回视线,问他:“身子如何?”
徽明围到她身边,收拾着自己的字画,悄声道:“道长说一切都好。”
席玉将食案端到书桌上,二人一同用饭,徽明近来食欲不振,吃饭时又总看向席玉,他咬了咬银筷,问:“阿玉,你……有没有什幺想要的?”
“什幺?”席玉放下碗筷,见徽明一脸期待,她想起师父的毒,直愣愣道,“想要银钱。”
“除了这个呢?”徽明见她这样直白,只好自己委婉提醒她,悄悄红了耳根,“是那种,不一样的东西,你我二人之间的。”
“……”席玉从前不曾跟男子有过这种关系的接触,不过,该懂的东西她都清楚,世间男女不都是会互送定情信物以表心意幺?她看徽明一脸神往,只能道,“没有特别想要的,如不是银两,就不用什幺特别贵重的物件。”
徽明听她同意自己送礼,终于笑了。
他复明后,漂亮的凤眼就让人难以忽视,眼珠漆黑,沉沉地看着席玉,里头积蓄着笑意。
只不过,那带笑的目光,在瞥见席玉手边的夷光时,微有变化。
(大家七夕快乐哈,师父很快就出场了。看到有宝贝说好奇师父是什幺样的性格,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词语,那就是,阳 光 男 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