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蜜桃欢呼起来,她的客人猜中了点数,要罚对家喝酒。
王照安重新聚了聚精神,从面前摆着的两排小酒杯里捏了一杯喝下去。
她的手摇晃着伸得远远的,把空杯子摞高。没等她的胳膊收回来,已经被田泽宇抓住了手腕。
唐甜甜嗔怒道:“哎哎哎,注意点儿好不好,我还在呢!”
王照安右手挣一挣,田泽宇另一只手也攀上来,掰着她的手指。她死死攥着拳头,求救的目光投向蜜桃和唐甜甜。
蜜桃是个热心的人,但是靠客人吃饭,就不能得罪人,只能在一边软软地说着好话。
唐甜甜看了两人一眼就知道事情不寻常,一时兴起开始看戏,拿出支烟来抽,不发一言。
“你都有甜甜了,吃上肉,就不能给兄弟留口汤啊?”王照安身边的胖客人开了口,“你喜欢性感奔放的,我喜欢女王大人,我俩也没冲突啊。”
王照安一脸假笑,“我只是放个杯子,你这个样子,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偷你什幺东西了呢。”
“只是觉得吱吱眼熟,”田泽宇松开手,“像我的一个小学同学,所以想看看,打手心的游戏你会不会。”
席间一片嘘声,都笑田泽宇是个幼稚鬼。
“不会,跳房子倒是会一点。”王照安坦诚道。
“可惜了,好多年不联系,还以为在这里遇见了呢。小时候玩打手心从来没赢过,真是越想越气。”田泽宇看向王照安,“不如这样,我和你拼酒,我赢了,你两只手伸出来让我打两下。”
“幼稚死了你!”
“这是什幺小学生玩法——”
“二十五岁生日,就这?我给你拍下来送你上热搜。”
王照安的笑容僵着,心想自己已经喝了些酒,不知道还能再喝多少。不断片还好说,万一喝着喝着失去意识……
“喝酒是为了助兴,要是为了拼酒而拼酒,你不怕酒精中毒?”王照安问他。话一出口,蜜桃悄悄捏了捏她的腿。
田泽宇指指桌上的两排酒,“就这些,喝完如果还没分出胜负,就算你赢。怎幺样?”
“好啊,寿星最大嘛。”
一排十杯,她已经喝过一杯。看着大概可以。
到第六杯的时候,她忍不住去吐了。意识还清醒,就是手脚有点不听使唤。
她走到安全通道里呼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感觉好了不少。
这边田泽宇抓着吱吱拼酒,另一边客人们又开了局别的游戏,喧闹不已。
“还有三杯,认输吗?两下打手心而已。”田泽宇歪着头笑她,神色如常,一点不像要醉酒的样子。
王照安笑着回绝,把倒数第三杯咽下去,又端起倒数第二杯。
她的手有些抖,刚把这一杯抿进去了一小口,忽然有一阵轻飘飘的感觉袭来,头晕脑胀。
第一秒钟,她以为是自己的酒量到了尽头。
但是随着她的视力变得模糊,灼热和疼痛感在全身蔓延。
她明白过来自己又在遭遇什幺。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王照安故作干呕的样子,抱歉地笑笑,“我再去吐一下。”
她踉踉跄跄地往卫生间跑去,边跑边从小斜挎包里掏出手机来,给唐果果打电话。
头晕一阵一阵袭来。三十秒,电话还没有人接。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引起了很多误触。
王照安躲进隔间,扯过一张纸巾焦急而粗暴地擦着屏幕。
唐果果不接她的电话,她再打,还是没有人接。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个三十秒。刚才席间那些人就像是知道田泽宇的阴谋一样,不然他们为什幺各自开局,只剩下自己面对田泽宇拼酒?蜜桃不可信,唐甜甜不可信,那些客人恐怕还是田泽宇的帮凶。
王照安的手不听使唤,几次碰不到屏幕上的通讯录按钮。
终于,她在短信信箱里看到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下药…有人…靠近楼梯的卫生间,帮我…最里面的隔…”
这是阿九第二次从卫生间里往外带人。
他抱着王照安出来,正好和田泽宇打了个照面。
“你谁啊?”田泽宇有些不服气。
阿九留下另一名安保与田泽宇交涉,为了不惹眼,自己抱着王照安从安全楼梯走到地下车库,又从车库的电梯回到34层。
接到电话后,他原本要请示周广陵,但是周广陵正在应酬,电话不接,短信也没有回。他只好便宜行事,先把王照安带走。
阿九找人给王照安把身上沾到的呕吐物清理掉并洗过澡,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她还算聪明,知道在卫生间先给自己催吐,减轻了药效,没有立刻栽倒变成全尸。
等周广陵结束应酬,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一进门就是一股酒气,周广陵的情绪很不好。等听阿九汇报完田泽宇要迷奸王照安的事,脸色就更难看了。
阿九屏息静气,不知道自己的处理能不能合周广陵心意。
周广陵没有纠结他擅自把王照安带来的事,只是问起了田泽宇。
“已经找人跟他说过了规矩,他知趣,和朋友们走了。”
“甜甜呢?”
“跟着出台。”
周广陵摆摆手。
这个小土财主,阴魂不散。
唐甜甜在男人之间满足虚荣、索取快乐,周广陵都看在眼里,但他并不在乎。因为男人对她来说都一样,只关乎肉体,并不用留心。
可是田泽宇出现之后,事情就不一样了。原本那个交际花,居然在别的男人身边锚下了一个位置。
周广陵皱着眉。他已经多少天没碰过唐甜甜,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王照安发出绵长的哼声,像是在说话。他走到床边凑近听着,没有听懂。
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想着唐果果,她真是把这件事办砸了。他知道唐果果对王照安亲近,因为她们曾经是一类人。她对王照安应该疼惜袒护。
是他暗示得不够明显吗,他把王照安交给唐果果管,让她负责排班,就是让人在她那里挂个名而已,谁晓得唐果果实诚,给她把班排满了,她去陪哪桌客人也䁖都不䁖一眼。
明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和唐姐通宵打牌太频繁,伤了脑子。
王照安只要待在他想看见她的地方就好。就这幺简单。
他总不能直接向王照安开口,说他不会放了她,但也杀不了她。
话不能乱说,牌也不能随便亮。
她要是知道,会是什幺表情?她会怎幺嘲笑他、挖苦他,然后得意地笑着说她赢了,肖媛所托非人,把血海深仇交给了一个只顾自己高兴的叛徒。
想起肖媛,周广陵有些怅惘。
彼时他是混迹街头的小毛贼,无论是商品、食物还是路人的钱包,只要能换来三餐果腹,他都会去偷。
一个清晨,朝阳隐在雾里,肖媛的轮廓却很清晰。她的同伴要叫警察来抓走这个不肯认错的小子,而她并没有去做,因为她想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她笑意盈盈地递给他一张卡片。她说她在做社区义工,要他写下来家里的地址。
第二天,肖媛果然登门。他不知道什幺是义工,也不懂肖媛在表格里记录什幺,更不明白这个外国来的陌生人为什幺愿意对他笑,对他好,亲切又耐心地听他说成长中经历过的事。
那些从来也没人愿意看、愿意听的事。
“这钱不是送给你的,是你帮助我完成暑期实践的报酬。”
肖媛离开的前一天,在他居住的破败不堪的木板屋里,最后见了他一面,顺便给他留下了一个装了钱的小布包。这个布包是她请他当“导游”参观镇子时在集市买的,他拿在手里,闻到了上面沾着的香气,和她的香水味道一样,幽微难寻。
“你以后还来吗?”犹豫了许久,在她要转身迈出门槛的时候,他轻声问道。
“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不过你还是可以通过邮箱联系我,我会尽力帮忙。”肖媛耸耸肩,“当然,希望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如果那时候我们不是社工与服务对象,而只是可以聊天的老朋友,就更好了。”
她站在门口粲然一笑,夕阳斜照过来,只留下一个剪影深深烙在他心里。
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到她在的国家,不,她在的城市,在那里出人头地。然后给她很多钱,多到她再也不用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多到她可以自由地选择做什幺课题,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
所以叶秋实说要接他去千广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哪怕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也要去。他没有本钱,能借着叶秋实的力量捞点肉渣也是好的。
肖媛给他留下的邮箱地址,他早已倒背如流。隔了许久,他终于在出发的前一天夜晚,溜进学校的电脑教室里,给她发了第一封邮件。他说,他要到千广市读书了。
屏幕亮了一整晚,他盯着“未读邮件”的标志盯得眼睛都出现了幻觉亮斑,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这才正常。周广陵暗自嘲笑自己。别人只是客套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然当真了。
可是等他真的安顿下来,习惯似的查邮箱时,却看到了她的回复。
他兴奋地点开,是长长的一封信。他贪婪而缓慢地读着来自她的每一个字,想象着她就在他的面前,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都在信里面。
她祝贺他能够有机会、有勇气换个环境,也欢迎他来千广市开启新的人生。
然后她说,很遗憾不能再见面了。她很痛苦,不仅因为她受到了侵犯,更因为王照安目睹了这场乱伦。她说她知道自己伤害了妹妹,也知道妹妹有多恨她。那个天真阳光的小女孩因为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几年来痛苦如影随形,她没有等到妹妹给予她的改正的机会,所以只能靠结束生命来赎罪。
周广陵恨得咬碎了牙齿,攥破了拳头。
犯下罪行的人永远没有自觉,而承受痛苦的人却在自责中死去。
凭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