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豆乘坐的计程车刚在芭薇会所泊下,就看到第五和一群醉醺醺的男男女女从门厅涌出来。
第五已醉得满嘴胡言,说好让她来取身份证,此时却人事不通地推她上车,她的斥责挣扎全不管用,酒勇之下第五的手劲比平日都大,一把便将她塞到了一辆‘探险者’房车里。见她扳着车门急欲跳车,醉醺醺的第五竟还懂得哄她,含含糊糊地说身份证在家里,到家里取。瞬间车门紧锁,而第五很快成了一摊泥,没十分钟就睡死过去了,柳豆总算从他铁钳一样的胳膊下挪出来。四处一看,卢迪不在车上,除了驾车者所有人都醉得东倒西歪,她连跳车都没可能,驾车者也有几分醉意,见她一个劲地鼓捣门锁,口齿不清地说:“妹妹,可别跳车哈,哥开的一百八十迈开外呢。五不放话,哥可不敢叫你走……”
她急得要哭,但四下再没人理她,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居然还在向前走,而且速度疾骤!外面黑蒙蒙的看不出路线,她心下砰砰的。隐隐地,耳中听到一种令人猝然脸红的声音,男人的喘息女人的呻吟,她有些不能相信地竖起耳,后面声音越来越清晰地传进耳膜。她头皮“煞”地发麻,嘴越张越大,猛地扣住自己的双耳,死死地扣住,捂得严严实实,不敢让一丝声音漏进耳内。
她无法相信竟有如此放浪的群体,在人马广众之下,他们公然苟合!车里黑黢黢的,她本就在堕胎体虚之时,易遭邪侵,受了这点惊便一时双眼发花,贸然感到车内鬼影幢幢,脑袋混沌虚幻,她摇摇头,过了好一时才清醒过来。
翌日第五睁开眼时,天已大亮,对上柳豆红红的眼睛时,他愣了愣,仿佛在说干嘛这幺看着我?再看柳豆凶狠的表情就越糊涂了,看看车内,一边是耿涛和赵依依,远处戴缡罗美……
他怔住了!明白过来。如果没搞错,他们已出了陕西境内,昨天计划好的,吃过饭唱完歌连夜奔“雪林度假村”。怎料竟糊里糊涂把柳豆也卷来了,都是酒精害的!失悔失悔!
可是人已被卷出来了,失悔有什幺用?他理亏地赔起笑脸,不奏效,没辙,起身走开了。
车上的人渐次醒来,不一会儿,车内又吃又喝,又叫又闹。柳豆一个人坐在原位,任何人过来叫她用餐她都不动,默默抹眼泪。
戴缡各拣几样吃食给她端过来,亲热地招呼:“小豆,哭什幺?来来,吃点。”
柳豆把脸向车窗别过去,她不吃,她吃不下,更拒绝吃这些人的东西。窗外陌生的景象早已叫她一刻不能掩饰心中的愤怒。塞北地区的高速路不能停车,也没看到有出口,这群放浪的人们要将她带到哪里?抛开明日的面试不论,昨晚车内的声音此刻仍然扰攘在脑际,她不能与这些人为伍,她不能再有污点。
房车终于缓缓停下,已是薄暮时分,柳豆知道想让这些人开车送返是不可能,必须自己想办法回去,但下车后才发现,此地周围没有高楼甚至没有公路,周遭景致原始到叫人不辨今夕何夕。
她不晓得这里是一处冬游景点,眼前一幢幢蒙古包帐篷便是一处娱乐住宿的度假村,但因为最近气候恶劣,这里基本没有游客,濒临关闭,而更巧的是景区的接送车下午回了县城,这里一辆车都没有。
柳豆询问一大圈,绝望地呆住了。
第五过来理亏地对柳豆说:昨晚喝大了,糊里糊涂把你拖上了……不过既然来了,就……
柳豆打断他:“你一句糊里糊涂就完了吗?我今天应该在ck公司应聘,可是却到了这里!”
第五说:“应聘?你才打胎半个月啊,就要上班了?你就不为身体想想!”
柳豆气极:“好一个为身体想想,那你拖我大老远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地方?”
第五语塞,只好推她进帐篷,说:“是啊是啊,冰天雪地的,赶快进里边吧,别冻坏了。”
她之所以语气并不是很炝,是想让第五开车送她回去,但紧接着她就认命了,因为牧场的喇叭响了起来,通知暴风雪预告,高速提前封路了。
她简直欲哭无泪。
第五左说右劝,将她拉进帐篷。
人声鼎沸的帐篷里,正是又一轮狂喝滥醉在进行。戴缡操着纯熟的粤语对着大屏幕,声情并茂唱着一首烈歌,气势颇有一种雄性的张力,歌声与原唱不分上下。
宋思奇跟耿涛感叹:“阿缡是学过还是怎幺的?唱得这幺对味儿!”
耿涛抽烟眯眼,笑着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这家伙让第五领来的那妞勾起劲儿来了!”
宋思奇亦笑,认同耿涛的说法,眼向旮旯处的柳豆看去,由衷道:“这小姑娘!确实好看!”
光线最暗的一隅,柳豆一个人安静地坐着,第五跟赵依依喁喁调笑,早顾不得她了。
戴缡唱完歌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豆,豆豆,这名字好听!”戴缡慢条斯理地抽着烟,在烟雾中略眯眼看她。简直就是第二个第五宏途,她难掩嫌厌地往一边挪了挪,不要看他的嘴脸!在她心里,这里每一个男的都是第五宏途的复制,无不是一幅色迷迷垂涎欲滴的嘴脸。
帐篷中行酒猜令,唱叫笑骂直到夜深,柳豆昏昏欲睡,听到其中有人议论明天如何如何向深山行进,她缩紧了心,莫非这些人明天还要滞留?当醉酒的第五踉跄往帐篷外走时,她赶紧起身去跟,因为她忽然想到可以求助于林管局护山大队,于是打算问第五借手机打电话。
她脚慢了一步,戴缡却先她跨出帐篷,戴缡醉醺醺地赶上第五,完全没有发现后面尾随的身影。两个人走到远处一排白雪覆盖的灌木丛,并排站在那里“放水”,听到唰唰声柳豆急忙扭头,贴在帐篷边上动弹不得。
并排站立的两个人醉言醉语,听着听着,柳豆猛然弹起手捂住了嘴。后来柳豆很久都忘不了那令她头皮乍麻的话。戴缡醉醺醺地说:“五啊,今晚,叫我用用柳豆。”
“咳!别给我胡来啊,她病着呢,你别碰她!”
“你还晓得怜香惜玉了,我偏就待见那小姑娘!”
第五不知是喝晕了还是懒得应声,他没说话。
贴在暗处的柳豆却叫他的沉默揪紧了心,当他们返身往回走时,柳豆没有听到第五再说话,她脚底发软,屏着气不断地倒退,木木地挪回帐篷,回到原先的角落,瑟缩坐下。
第五和戴缡回来了,她不擡头,眼睛却紧盯着他们踉跄的腿,牙关紧咬:人体大动脉,人体致命点,脑子在搜索。一旦戴缡来了,她只能这样自卫,别无选择!
而此时,第五之于她,却是最安全的人,起码他说:她病着呢,你别碰她!这句话她记住了。他还算有点人性!
她宁愿脏在一个人手中,不能再背第二个脏包袱,她听到耳边其他男女放荡的声音,这是一个集体放荡的群体,她看出了这群人的乱,暧昧混沌,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准情人。
她禁不住浑身发抖,将自己的身体死劲地往回缩。
夜里很晚才散场,虽然第五醉得意识全无,柳豆还是紧紧跟着他,走哪跟哪。切齿仇敌此时竟是救命稻草,她只能紧紧跟着他。只要紧跟着他,谁能在他眼皮下糟蹋她?
然而第五和赵依依拥缠着进了一个帐篷,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要做什幺,于是柳豆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站在帐篷口不知所措。鼻子要冻化了,她长这幺大从没到过这幺冷的地方没经过这幺冷的天气,冷到直叫人无可奈何,冷到直叫人想哭!
她哈着手跺着脚守在第五帐篷外,擡头看星星,才发现,这里是没有星星的,这里连天空都是没有星星的!
她和豫北的生活中从来有星星有月亮有太阳,难道她真的已经离豫北那幺远了吗,豫北真的对她那幺决绝无情吗,她的命真的那幺坏吗,难道……
忽然她被拦腰抱起,“啊——”
几乎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将要发生什幺事情,她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蹬踢着,声嘶力竭地尖叫。“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流氓!你,我要杀了你……”
然而她的声音在这皑皑白雪的旷野中有如小蜂的细鸣,不及传入人的耳朵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