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学校的时候谢涯还是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
他向你打招呼。
周围人来人往,如奔涌的洪流,你和他都在此刻静止,隔着楼梯栏杆遥遥相望,在那时你恍惚想到了诸多不合理之处。
他为什幺总是在走廊上出现,又为什幺总与你交谈,你从未听起过他对同学和班级的描述……
“我是人是鬼?”
他又问了这个问题。
“嗯……”你稍作犹豫,“你觉得你是什幺就是什幺,你觉得自己是人吗?”
谢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知道,”他焦虑地在走廊上徘徊,“他们告诉我要成为人,却没和我说为什幺要这样,如果是人的话我就是这个学校的一员,如果是鬼的话……”
你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岂不是能够永生?”他像是第一次思考自己的身份,“对啊,为什幺呢……”
那一刻你也管不了会不会被同学看到,直接发动能力,出现在教学楼外的半空中。
不对。
你预设的距离要更远一些,有种无形的阻碍挡住了你的传送,迫使你在半空现形,你瞥到谢涯正直勾勾地看着你,回应他的注视,周围行色匆匆的同学纷纷驻足,以没有高光的眼神盯着你。
身形一闪,你重新出现在谢涯面前。
同学和老师如僵尸一般摇摇晃晃地围绕在你和谢涯周围。
“你想干什幺?”
谢涯对着阳光看着自己的手臂,丝丝缕缕的青黑色血管在惨白而透明的皮肤下格外醒目,但他再次转向你的时候,你明白他的确是个死人。
嘴唇青黑,身体没有起伏。
你不知道将选择权交给他是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但即便是鬼,也会有向往阳光的一面吧。
你试着劝说他苦海回身,早悟兰因:“谢涯……”
你能做的很有限,并不指望能靠嘴炮说服对方,毕竟,行动逻辑背后是一个人所经历的观念总集。
他打断你:“柊葵,我是鬼。”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你有片刻的迟疑,从情感上来说你并不是不能接受他的选择,但是——
你的嗓音略显干涩:“你已经是鬼了,还要干什幺?”
他呓语着:“我腐烂的身体无法碰触你,但他们可以。”
你发动能力传送到同学组成的包围圈外,他们慢慢地转身,又朝你汇集来。
“我需要你的身体。”
你说了句优美的中国话。
那些不合理之处逐渐清晰起来,【空间移动】赋予你于夹缝中窥见亡灵的能力,他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了阳光下的人,打破了原本平衡,李云渡介入,而你作为谢涯的讨封对方,将选择权交还他之后,谢涯选择成为真正的鬼。
但是还差一点,穿越夹缝的媒介。
是你。
准确来说是拥有能力的身体,因你而起也要因你终结。
你当机立断,教室里的桌椅凭空消失又出现在谢涯的头顶,他淡然地擡头瞥了一眼,重物坠地,却从他的身体里穿透过去,甚至没有沾上一丝尘埃。
你又想说些优美的中国话。
——物质对他不起作用。
这就是鬼吗。
好消息是对他操控的同学有用。
凌乱的桌椅和其中掉出来的杂物阻碍了他们行动,你趁着这个机会打算传送到楼顶天台,你身形一晃,短暂地消失又出现在原地。
随之而来的还有眩晕和呕吐。
差点跪地上。
谢涯限制了你的传送距离。
你想要不干脆认输算了。
这里应该是他布置的一个领域或者说是结界,不光限制了你的出入,还压制了能力强度,怪不得李云渡让你想想怎幺从他手上活下来。
想归想,不能直接传送到天台,采用笨拙一点的方法,在僵尸同学将要抓住你的一瞬,你出现在三楼走廊。
你很熟悉教学楼结构,大志呈“L”形,边上两头是储物室和楼梯,L的转折点处还有楼梯,楼梯旁分别是卫生间和饮水间。总共是五层,你的教室在二楼,到天台上总共需要四次传送,你传送到L的转折点。
三楼一片死寂。
你没耽误,直接到了四楼,四楼的储物间没有锁门,干涩的门轴吱呀吱呀地响,你本来打算直接离开,忽然想到天台上没有什幺趁手的东西,五楼的情况还不明确,虽说教室的桌椅也未尝不可,但太沉重,你不太想转移它们。
打碎窗玻璃的动静又太大,干脆从储物室里拿些东西,你记得纂刻社在里面放了些工具,还有美工刀之类。
你确定储物室位置,然后发动能力。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呕吐,像是有人拿着钝器一下一下锤你的脑子,你捂着脑袋半跪在地上。
耳朵嗡嗡作响,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储物室走,眼前的一片事物都褪为灰色,如融化的油彩般旋转。
储物室离你太远了,能力再次失效了。
能力失效和过度使用的状况很像,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疲惫和疼痛,仿佛有针扎进脑子里,一阵阵的刺痛,还有精神恍惚和恶心呕吐,
这后果也太严重了,你晃晃悠悠地途径教室,身旁的玻璃窗忽然悉数炸开,你本能地发动能力,但因为失效后遗症短暂地延迟。
碎玻璃如天女散花一般,在能力发动的前一刻,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你眼睁睁地看着玻璃片冲着眼球而来。
在最后一刻才传送成功,但方位发生了偏移,你出现在储物室旁的半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站稳,你剧烈咳嗽,快把内脏都吐出来。
好疼。
门轴还在吱呀作响,一下一下地敲打神经。
又是一声巨响,破门被暴力踢开,一道黑影冲出来,你还没看清那是什幺,人已经被按到栏杆上——这是四楼。
幸好对方没打算和你同归于尽,
这时你才看清他的长相。
是一个看起来还蛮瘦弱的女生,但她的手已经穿透了你的身体,伤口一开始还是惨白的,翻出一些肌肉,血液很快奔涌而出覆盖了伤口,血腥味弥漫。
惨叫回荡在四楼。
伤口在肩胛处,你只能庆幸这不是致命伤,和她扭打在一起,才意识到僵尸同学的力量出乎意料,她根本不在意是不是被你打伤,只是撕裂伤口舔食血肉。
你在慌乱中进行传送。
在你消失之后,她还舔着手上的血,嗅着地板上的衣服碎片和血迹,擡起没有聚焦的眼睛。
你随机传送到了三楼,侧靠在墙上,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慢慢地扶着墙,留下一串血手印。
三楼本身没有什幺问题,但你在拐角处见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谢涯。
不用想你都知道你的样子非常狼狈,衣冠不整,血迹斑斑,差点被他操控的眷属开了个洞。
让你意外的是谢涯身上也沾了血,和刚才相比,他面色稍显红润,嘴唇的乌青褪去。
你意识到了被忽视的问题。
你以为那些僵尸同学是为了抓到你,让谢涯完成附身,但实际上,谢涯可能并不想抓到你,他只要眷属为他带来你的血肉,所以那位同学打算撕裂你,但那是一具死掉的身体,就算他穿过夹缝,那些血肉也会土崩瓦解。
你咬紧嘴唇。
你的狼狈被李云渡看在眼里。
他在教师办公室,从电脑屏幕前擡头,窗外狂风大作,黑云翻滚,教学楼被笼罩暗色中,一如他的眼睛,他放下茶杯。
金发男人凑上前,看到电脑上你的惨状:“你好狠的心。”
李云渡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笑笑。
但金发男人只是嘴上说说,也并没有介入的意思,反而兴趣盎然地看着回放,看完之后又兴致勃勃地研究李云渡的办公桌。
“这是什幺?”
还没等李云渡说什幺,他便自顾自地念起来:“……因暴雨红色预警……13日停课休假一天,各位同学停课不停学……”
他露出了然的微笑:“原来是今天。怎幺样,李云渡?”
“来打个赌吧,要是那个小朋友活下来,我替你上一个月班怎幺样?”
李云渡来了兴致:“要是没呢?”
“她就归我了,”金发男人伸了个懒腰,“我很久没用过【活尸】了。”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我来告诉你当一位老师需要注意什幺。”
“哦?”他倏忽凑近了李云渡,青石绿的眼眸流转着光泽,“你很有自信啊。”
下一秒,他的金发四散飘扬,远处的办公桌上试卷纷飞。
金发男人身后的墙壁出现一个规则的洞,足有一人高,以李云渡为起始点,到大洞之间的所有的物质都消失于无形,唯一幸免的只有那个男人,他自知理亏,从无到有将物质重新再现。
李云渡的杯子氤氲茶香,茶水只微微晃动,他露出一贯的微笑,就像面对不听话的学生:“贝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