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熙不懂为什幺她称呼自己的亲儿如此冷淡。
「多亏了你，兄弟阋墙，也报了我陆家满门皆灭之仇。否则我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让他莫氏翻天覆地。」顾安的语气不明，不知在嘲讽谁。
齐熙闻言忽然全身发凉，簌簌发抖。
她急急回头，看向车帘外融入黑暗之中的大靖后宫。
当她凝望后宫那般的深渊时，也有人站在望楼上看着她们离去。
顾宁咬紧唇，眼神怨毒，却又无可奈何。
「好了，人都送走了，满意了吗？能够叫南陀进宫救治你的亲哥哥了吗？你的病也得治啊！要是再度疯魔该如何是好？」顾宁焦急说道。
霍天威的武艺没有半分问题，有问题的是帝王心术。
多年以来大靖先帝想要取回霍天威的兵权久矣，但朝廷却不能失去一个骠骑将军，便听从了奸臣的话，下了慢慢发作的毒药。
然而皇帝有怎幺知道，顾宁将莫曦送出宫后，曾让他待在霍家门下长达五年？
同饮共食，霍天威待自己的爱徒甚好，却也害了莫曦。
此时莫曦已然离开了南陀的门下，竟失去了治疗疯疾的机会。
现在莫曦掌权，莫卫重病，都再也拖不得了。
然而，莫曦却没有回答。
他一身帝王服袍，远远望着马车队驶离禁宫，驶离骓阳，消失在夜色中。
自此一别，天各一方。
对不起，熙儿。
「烧了长门宫吧。」莫曦哑声令道。
「是！」雨霁与风啸站在他身后，沉声回道。
不一会儿，大靖冷宫火光冲天，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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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若乘着马听见后头的骚动，不禁回眸。
身后几里的大靖宫殿起了火光，她惊诧一瞬，连忙来到了齐熙所乘的马车旁告知齐熙。
齐熙和顾安回头望去，只见暗夜里仅有那处冲天橘红光芒照亮了周边的云霭。
莫曦为她们断后了。
自此之后，没有元齐帝女，也没有陆夫人。
齐熙心酸，对他的情，却是再不能受。
她闭上眼不再多看，冷声道：「别管了，加紧赶路。」
顾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却不置一词。
她们一行人来到了沧江岸的渡口，天寒地冻，北疆放眼望去一片雪色。
冯敬之与陆礼撑着伞各自带着一队车马分立两侧，马车上积着雪，连冯敬之与陆礼的大氅上都沾着霜雪，显然在雪中等了许久。
临要下车前，齐熙唤住了顾安。
「婆母……」齐熙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与莫曦已经恩义两绝，这幺唤也奇怪，遂又改了口，说：「陆夫人，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顾安挑眉，不待她询问，笑了笑开口说了。
「两儿都非我所出。顾宁和莫聪那两个傻子真以为我什幺都不知道吗？既然胆敢害我和我腹中陆家孩儿，便不要怨我做得狠绝。」
齐熙一呆。
顾安见她愣住，无限怜悯地说：「莫曦和莫卫都是顾宁所出。就如我和顾宁一样，都是双生子。」
当年陆家与顾家绝非省油的灯。
莫聪想拔除陆家必有原因，但陆家岂会坐以待毙。顾安更非一般的世家女子。
「莫聪就是个色欲熏心的禽兽，招惹了我，便该死。」
顾安咬牙切齿说道，当年受辱的仇恨她没有一刻忘记。
「顾宁目光短浅，还真以为我和莫聪私相授受？」
这场复仇长达二十五年，至今才大仇得报。
也因为顾宁与顾安是双生子，莫曦才会和顾安有酷似的眉眼，骗过了莫聪。
齐熙呼吸渐喘，顾安怜惜地轻抚了她的脸颊，说：「孩子，这都不关你的事。你只管顺心而为便好。」
语罢，顾安掀帘就要下车。
「……莫曦……莫曦待您如亲母……」
齐熙忽然捉住了顾安的衣角，不知为何急急想为莫曦讨个说法。
但她又没有资格，于是松开了手，闭紧了双唇，垂下头。
顾安望着齐熙，长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好孩子。莫曦有你，是他命中有幸，失去了你，也是命中所定。」
齐熙擡头，不解地望向顾安。
那双眸子明明和莫曦那幺的相似，却没有纯然的母子血缘，但又彷佛莫曦凝视着她，让她想要回避。
顾安见她再度垂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温柔地说：「孩子，我知道莫曦是一个好儿子。所以，今日我也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顾安这一生被人辜负，被人亏欠，但唯独一人，是她亏欠他甚深。
那便是莫曦，她的儿子，也是她的外甥。
就算铁石心肠，她也于心不忍。
「前几夜，他来见我，说了你们的事。说了疯魔之症，说到了那日血洗禁宫……」
顾安看着他满眼伤痛，伏在她的床榻边低声细语，说的是他与齐熙过往的点滴，说的是他的后悔，说的是他的痛苦，说的是他的生无可恋。
说的句句叫她惊心，为莫曦的遭遇感到痛心与愧疚。
她忍不住擡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莫曦僵了僵，不再言语，但却是浑身颤抖，良久良久。
等到莫曦离去后，顾安起身才发现她的床榻上有着濡湿的痕迹。
不过几日，莫曦又来到了她面前说：『母亲，我送您出宫吧。陆礼在等您。』
他还是那副温柔的语调，但望着顾安的双眸已经无悲也无喜，无憎也无恨。
那一瞬间，顾安心痛，知道莫曦猜到了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