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绯燃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床头的小几搁着一杯温水。她努力回忆着晕倒前的情形,当时似乎是被人打晕的……
是了,她被人一掌拍在肩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弄晕了。陈绯燃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掀开薄被,抓起放在枕边的包裹就往外走。
可她还没来得及下地,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昏沉的室内陡然充盈了温暖的光线。背光走来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两根小辫垂在肩上,随着主人的一蹦一跳轻轻晃荡。
那小姑娘看见她下地的阵势,吓了一跳,匆匆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姐姐,你的伤口虽然好了,可是内伤却很重,婆婆正在为你温养经脉,千万不可以乱动的!”
“内伤?经脉?这不是习武之人才有的东西幺?可是我又不练武……”陈绯燃满心疑惑,不由得说出了心中所想。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身子沉重、骨骼乏困?”
“好像,是有点。”刚刚擡起胳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沉重得像是灌满了水银一样。
“那你有没有觉得内心燥郁、肝火旺盛?”
“好像也有啊……”一团无名的火气从腹脏直冲心脏,一口气提不上下不来。
“嘻嘻,那就对了!”小姑娘从被窝里掏出陈绯燃的手。那双手晶莹细腻,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辉。“我发现姐姐的时候,姐姐的脸颊和双手布满伤口,现在不过数日便好了,这就是外伤。有了婆婆的伤药,外伤很好治的!只是,姐姐的经脉紊乱,婆婆还得为你调理一些日子。”
陈绯燃与她同是十来岁的姑娘,本就对她很有好感,听她这样说,也就彻底放下戒心。“感谢你救了我!也谢谢那个好心的婆婆!”两个姑娘一来二去的,不过半个时辰便彻底熟稔起来,姐姐妹妹的叫个不停,小小的竹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对了姐姐!”宁佳玉忽然想到了什幺,眉眼间涌出一缕自责,“姐姐大病初愈,我却只顾缠着姐姐说话,想必姐姐饿坏了吧!要是让冯婆婆知道我没有照顾好姐姐,婆婆又要责怪我粗心大意啦!”
陈绯燃本来还以为她要说什幺大事,敛眉正坐之际却听她说出这幺一番“少女的烦恼”来,不由得噗嗤一笑。正想安慰她几句,她却跑得飞快,箭一般蹿出去帮她拿饭了。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简单而快乐的时刻了……陈绯燃行至竹庐门口,正欲欣赏满目秋意之时,一抹熟悉的背影走向竹林中毫不起眼的一幢朱红色建筑。
那背影,不就是慷慨解囊的那位老者吗?陈绯燃心中一凛,拖着沉重的身体赶忙追入那朱红色的建筑,却已不见老者的踪迹。她环顾四周,只见这朱红色的建筑原来是一幢祠堂,堂前供奉着许多红烛,烛前却不见供奉的牌位。
过不多时,一位老妇人从堂侧的木门中缓缓走出,陈绯燃连忙上前询问,“不知婆婆如何称呼?方才可曾见到一位老者进到此处?”
那位婆婆迟疑片刻,举起手杖向陈绯燃示意,“老身姓冯,不仅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了,姑娘这不是问道于盲吗?”
陈绯燃听闻此话,便觉得有些赫然,但转念一想,宁佳玉方才说一位老婆婆为她诊治疗伤,难道说的就是这位冯婆婆?她愈发恭敬,尽管知道冯婆婆眼神不好,依然板正地行了一礼,话语里也沾染了暖色,“晚辈陈绯燃,多谢婆婆为晚辈诊治疗伤、调理身体!”
冯婆婆眉目舒展,点了点头,“这太吾氏祠堂小的很呐,你尽可以到处瞧瞧,或许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人啦。”
“我在青州之时,一位老者说我是命定之人,要我来峨眉山太吾村与一人相会。不瞒冯婆婆,我方才正是看到那位老者的背影,才贸然闯进这间祠堂的。”陈绯燃毫不隐瞒,将与那老者的约定和盘托出。
“你……你说什幺?!”陈绯燃话音未落,冯婆婆如遭电击,浑身颤抖地惊呼:“你说,你就是那命定之人?”
“我,我只是遵照那位老者的意思,他说什幺‘那人让你去,便自有去的道理’”,陈绯燃被冯婆婆亦喜亦怒、抖若筛糠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住冯婆婆的手臂,回忆着当时那位老者的说辞。
“胡说!胡说!”冯婆婆神情激动地摇头,“姑娘莫不是欺负老身年迈智昏,来寻老身开心的?”
“冯婆婆!您救了晚辈,晚辈怎会欺瞒与您呢?”陈绯燃心中惊恐万分,十分害怕冯婆婆以为她是骗子,正当无奈之际,突然灵光一现,急忙对冯婆婆说道:“冯婆婆还请您稍等片刻!那位老人在我的包裹中塞了一枚断剑,不知可否作为信物!”
陈绯燃奔回竹庐,取出那断成一半的剑柄呈到冯婆婆面前。
“这是……?”冯婆婆从陈绯燃手中接过剑柄,一遍又一遍摩挲剑柄上的纹路,“没错……没错……和祠堂中所记载的一模一样……”,她眼中闪着晶莹泪花,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更加哀愁,最后,她的眼眶已然承载不了过多的悲伤,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流下。她静了片刻,柔声对陈绯燃说:“好孩子,随我来吧……”
陈绯燃跟在冯婆婆身后,随她穿过狭小的回廊。太吾氏祠堂的回廊如此勾绕曲折,冯婆婆却很是清楚路线,可见她早已不知在这回廊里走过多少遭。两人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只见空地上立着十六座石碑,其中最高大的一座镌刻着“太吾”两枚大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一气呵成,不像是笔写,而像是剑刻。
陈绯燃再向其余较小的石碑看去。在这十五座石碑上,依次镌刻着当世十五大武林门派的名字:少林,璇女,峨眉,金刚,元山,空桑,百花,界清,武当,然山,五仙,血犼,伏龙,铸剑,狮相。在这些名字下,还密密麻麻地刻了许多蚂蚁大小的字,大部分看起来像是人名。
陈绯燃看了半晌,实在看不出名堂,便落落大方地向冯婆婆道:“晚辈实在不懂,还请前辈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