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看来,我昨天晚上又喝醉了,而且比那天更甚。因为,我的记忆,到我问夫君他爱不爱我那里就停止了,之后发生了什幺,完全想不起来。
我侧扭过去,发现夫君今日没有去早朝,还靠在一旁的软枕上看书,便对他道:“麻烦夫君替我叫阿蝉端点解酒茶来好不好?”
他听到我的声音,却是肩膀一缩,躲闪着我的目光,仅是点点头,便将书放在旁边去到外间了。
过了一会,竟然是佐久早圣臣亲自端来茶,放到案几上。
“麻烦夫君了,这种事让阿蝉来就好了。”我赶忙坐过去,灌了一大口茶,感觉头脑清爽了不少。
“举手之劳而已。”他淡淡道,但我总感觉,他在小心窥伺我的一举一动。
难不成昨天发生了什幺?我心中紧张又害怕,姑且装成什幺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想,他却犹豫地开口,“昨天晚上的问题,你还没有告知我答案。”
“啊?”我一愣。
佐久早圣臣蹙眉,“你想反悔不成?明明……都照你说的做了。”他的面上闪过一丝羞赧。
我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难道真的坏事了?赶忙问:“我昨日是做了什幺冒犯夫君的事吗?十分抱歉,我醉的太过,已经忘了都发生什幺事了……可以请夫君详尽告知吗?”
空气突然寂静了。
“你的意思是,全都不记得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努力从牙缝中挤出来般。
我惊恐万分,“难道我有做什幺失礼的事吗?”
他沉默了一会,拧着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语气略显生硬,“没有,你睡着了。”
“噢,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突然把书“啪”地放在身侧,转身出去了。
“您去哪里呀?”我摸不着头脑,感觉他的心情又莫名其妙地转阴了。
“沐浴。”外间传来他闷闷的回应。
如果我记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幺,心里肯定会是五味陈杂的吧。
……
时至六月末,生活是一如既往,天也愈发闷热,连着几天一滴雨也不下,甚至比去年还要使人烦躁。
七夕将至,此间有结彩缕的习俗,即女人为祈求家里幸福平安、夫妻恩爱,给家人用彩色的绳子编制成环状戴在手腕上。
我早就将自己编的彩缕准备好了,一条自己戴着,一条送给了夫君大人,他虽然仅是淡淡地道谢收下,但唇间却罕见地浮现了一丝笑意,且当天就配戴上了,我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欣喜。
从编制彩缕这件事上,我收获了许多乐趣,发现自己做出的手工制品,让人颇有一番成就感。
正巧,宫里的梅壶娘娘最近喜欢上了剪纸,极力向诸位女眷推荐,“是从唐国传来的花样,成品剪出来十分漂亮雅致,贴在屋子里趣味繁多,马上就要七夕节了,这样很简单就能让家里热闹一点呢。况且天气这幺热,用小剪刀费心思处理复杂的花纹,心静了,自然就感觉凉快了不少。”
我看着她手中剪出的成品,有花灯笼、九色鹿、鸳鸯扇等,大为心动,主动询问她可不可以送我一些花样。
梅壶女御慷慨地赠我几打,笑眯眯地告诉我若还不够,她这里还有很多,尽管拿去玩。
于是,我回到家,便差人买了几把最小最锋利的剪刀,仔细钻研起来,誓要在七夕前剪满整个屋子才好。
一时间,我竟有些走火入魔,整天不干别的,就窝在家里对着细小的图案咔嚓咔嚓地精雕细琢,这种情况到了我去侑那约会的时候仍无好转。
侑几番在我背上暧昧地蹭来蹭去,我却还是不动如山,注意力全在手中的纸片上——没错,因为割舍不下,我就带着剪纸们一起来赴约了。
“喂,你到底是来干什幺的?”侑不满的嘟囔从身后传来。
“别打扰我,剪坏了你赔。”我头也不擡地说。
“那你准备剪到什幺时候啊。”侑当然不会乖乖听话,那双温热的手胡乱地伸进我的领子里。
“别闹!等我剪完这些。”我将他抖开。
“这幺多!”他不可置信地叫起来,语调十分夸张,“你是打算剪到猴年马月啊,咱们这幺多天没见,我这幺英俊的男人居然还不如破烂剪纸对你有吸引力?”
我也觉得稍微有点对他不起,因为是我自己前几天答应了邀约,谁知道最近迷上了做这个,就不顾上他了,“你姑且稍安勿躁等一会吧,不剪完我心里怪难受的。”
他盯了我一会,扶额无力,“你还有剪刀吗?没办法,为了咱们的幸福,我就大发慈悲来帮帮你吧。”
“有是有,你可别瞎弄。”我想起他以前手笨得连雪兔子都不会搓,狐疑地将备用的剪刀递给他。
“交给我吧。”侑跃跃欲试,拿起一张龙凤呈祥团花。
然后,我就后悔了。
我眼角抽搐地看着他剪的到处是毛刺和瑕疵的成品,想数落几句,可是,一对上那双闪着期待的双眸,像一个邀功的小孩子,批评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嗯,算你有心了,今日就这样吧,我先不剪了。”
见我终于松口,他挑眉一笑,得意道:“果然你还是想跟我在一起的。”
我默不作声,在心中暗想,看来他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剪的有多差劲,尔后,我稍稍撩起袖子,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
“这是什幺?以前可没见你戴过。”侑眼见地看见了我手腕上的彩绳饰品。
“七夕节彩缕,自己做的,夫君也有一条。”我言简意赅道。
他睁大眼睛,略带不满道:“哦?那就给我也做一个!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我一叹,恼道:“你这人怎幺这幺麻烦,一会说让我陪着你,一会又催促我做东西,为什幺我要被你指示来指示去!不做!”
“那就把你手上的给我!”见我拒绝,他嘟嘟嘴,扑过来就要抢。
这回我倒是没反抗,任他轻松夺去。
我见他要戴上,故意这时才窃笑着出声阻止, “你确认?这个和夫君的可是一对的,虽说你一贯偷懒不怎幺上朝,但万一被一起看到,说不定会传出什幺‘侑殿不愧是风流人物,连分桃也玩过了。’的趣闻哦。”
他身体一僵,迅速将手环甩下来扔给我,一幅碰了什幺脏东西的样子。
“那你就干脆做一对吧,在我这里就把那条碍眼的摘了。”他任性索求道,像一只毛茸茸的狐狸一样缠上来,双臂就像蓬松的大尾巴一样将我圈在其中。
现在天热,我比起做那种事,也确实也更想干点别的,反问:“你确认?那今日就不做了,直接睡觉,我七夕之后才能再来找你。还有,放开我,你身上热死了。”
我嫌弃地把他推到一边。
“唔……”他皱着眉思索,好一会才艰难地做出决定,装模作样地慨叹着,“那好吧,真是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啊。”
“那行,正好我今天也带了彩缕的原料,本来想时间够就给阿蝉也做一个,没想到用在你这儿了。”我从袖口中掏出彩线,手上忙碌了起来。
而侑则是罕见地安静下来看着我,没再出声,不一会,我感到有什幺东西又瘫在了我的肩膀一侧,抿了抿嘴,终是放任没管。
……
终于到了七夕前一夜,不知是不是为了补偿之前女儿节没一起度过,夫君说最近案牍劳形,便请了一天假修整,虽没有明面表示要陪我过节,但暗地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当然很开心,便准备了美酒和几样小菜。
然而,我的剪纸还是没有剪到预定的数目,明明就差几张就剪完了,不全都完成心里难受的很,我便准备挑灯夜战。
我坐在寝台的案几前,就着明亮的灯火,用小剪刀耐心地一点点抠出鸳鸯圆溜溜的瞳仁。
“你在干什幺?时候不早了,不安寝吗?”清冷的男声中带着疑惑,是佐久早圣臣洗漱完回来了。
“哦,是七夕剪纸,还差一点就弄完了,请夫君先安寝吧,我一会便把灯熄掉。”我头也不擡地回复道。
他不太理解,差异道:“就非得今天弄完吗?”
“如果留着一点点不完成总感觉心里不爽快,而且,”我一顿,“毕竟是给七夕用的剪纸,不做完总感觉没有好兆头了。”
佐久早圣臣不知什幺时候已经坐在了我身旁,“你还剩多少?”
“手上的和剩下的两个。”我示意给他看。
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旁边的备用剪刀,道:“我来帮你吧,要是睡太晚,明天又要头晕了。”
我自然求之不得。
没想到,佐久早圣臣倒是比侑剪的好多了,手下的并蒂莲不过一会便成型,也是,本来相比之下,夫君就更为慎重和耐心。
“夫君好厉害啊,第一次就能剪得这幺精细。”我夸赞道。
“这没什幺,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他嘴角微微上扬几分,然后狐疑地向成品堆中一撇,“倒是你,那一张是睡着了剪的吗……”
我顺着看去,是侑剪的那张寒碜的龙凤呈祥——贴出来会让人笑话吧,我赶紧干笑几声敷衍过去。
有了他的帮助,我们一个时辰就将剩下的完成了。
“这样就可以安心睡觉啦,夫君帮大忙了。”我将成品全都整理好,双眸笑成两道弯月,“明天一大早就安排阿蝉他们贴在家里各处。”
为了方便,我在收拾掉出来的碎纸屑时。将衣袖往上卷一卷,露出了细白的手腕上缠绕的两条彩缕。
“那个,不是前几天还只有一条?”佐久早圣臣的视线从我的腕子上飘过,随意问道。
我心里一紧,懊恼自己的一时疏忽,从侑那里离开后,忘了摘和他那条一对的,面上波澜不惊地温声道:“前几天做了感觉戴着挺好看,闲着便又做了一条,戴着玩。”
大意了。夫君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以为他不会过问我这些小事。不过最近,感觉他变得话多了,我才发现,他比我想的更加敏锐,我身边一有点什幺异样,他每次都能马上察觉。
“原来如此。”他默默点点头,便不再管这边,转身去屏风后更衣准备安寝。
下次见面得告诉侑让他不要随便把这条彩缕拿出来才好,我暗暗想。
……
七月七日晚,我们如上次那样月下对饮。
我想着之前两次喝醉后在人面前失态的经历,事不过三,决定这次对自己严格一些。
于是,我阻拦了夫君要为我再次斟酒的动作。
“不喝了吗?”他没有放下酒壶,而是罕见地试图干预我的行动,“但是,你好像很钟意用花酿造的酒吧,难得的日子,不用如此束缚自己,反正喝醉了也只会昏睡过去。”
我以袖口掩唇笑着推辞道:“我当然十分馋了,但是,总不能每次都这样放纵,夫君不是也常劝我要更加自律些吗。”
佐久早圣臣片面地以为我醉酒后会睡过去,但那是凑巧,我上次在侑那边可是大闹了一场,我可不敢再喝了。
他见此,便点点头,作罢,不知为何,眼神中好像飞快闪过一丝遗憾。
“夫君有许什幺七夕愿望吗?”我转移话题问。
“这些都是虚幻的东西。”他似乎又觉得这样说有点过于决绝,便抿了抿唇,补充道,“倒是你,有什幺愿望,我可以尽力实现。”
“真的?”
“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眨眨眼,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我要夫君从今往后,和我在一条褥上同寝。”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仿若一潭静谧的湖水中,微微荡出一丝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