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没有打算这幺快就回苗疆,此时弄蝶正十分新奇的坐在白鹤上,挨着聆言的身躯往下望。
承驾的白鹤是掉在她肩上那只有指甲大小的纸鹤,她亲眼看着道长捏住纸鹤的两翼随性的往上一抛,转眼缓缓展出羽毛丰盛的洁白翅膀,逐渐显现像是墨汁凝聚般的细长脚枝、脖子、鸟喙……
这个假的白鹤振翅高飞时跟真的一模一样,飞行的幅度平缓安稳,弄蝶开始还紧张万分,后来却适应得很快。
这个视界看着地面的事物都小如水滴,本是浓郁的树木密密麻麻的并合起来,剩下一片苍绿,城墙和鳞次栉比的房屋不过是一片线条奇特的轮廓,就连冲天而立的山峰也只能隐约看出形状。对于不会畏高的人来说,这种观感实在是太畅爽了。
“道长,好冷……”
他的身躯完全挡在前头,她一个劲的往后缩还是觉得寒彻骨,可盘腿歇息的道长丝毫没有表露出寒意,她不由得羡慕起会法术的人了。
聆言张开眼,思忖了须臾。他已经用屏障隔绝了风势吹来,不过半空中确实会比平地冷多了。从袖口掏出一块深紫色的毛皮,放在手掌上,弄蝶再次见识到法术的神奇性。那块巴掌大的毛皮就在他的掌心瞬间涨大,变宽变长成了一件覆覆茸毛的大氅。
他替她披到身上,戴好帽沿,系着绳结说道:“这是修炼失败,老死在雪山的两百年紫貂王之毛皮,比一般的皮毛暖上数倍。我从未用过,现下送给你。”
弄蝶裹住厚实柔软的大氅后,发现果真没有感受到寒意,跟随身携带的小暖炉一般温暖。阳光倾洒过来,那紫得发黑的毛发末端又会流露出瑰异的荧荧之光。这幺华丽又实用的衣物让弄蝶喜欢得不得了,她陶醉的眯着眼,小脸兴奋的在上面蹭来蹭去。
“道长,你怎幺可以从袖子里变出一件衣服来?”这个怪象让她突然想起在行云馆里的突然冒出来的玉佩。
“我袖子里是一个乾坤袋,就算是一座山都能放进去。”说着,拉开略宽松的袖子,任由弄蝶好奇的凑近观看。
黑乎乎的一片,什幺也看不到。
“你这里好多法宝?”
“我在世间游历了一百几十年,略有一点收藏。”
“我也可以放进去吗?”弄蝶期待的看向他,吃定了他难言拒绝。犹记得在鱼水交欢时,他曾说过,‘小蝶,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里面是一个朗朗乾坤的空间,你兴许会走得累。”聆言果真没有阻止,执住她的小手,心中默念咒诀。一缕清风拂至,身前的丽人霎时化成一只蝴蝶般大小。
“哎!”弄蝶惊讶至极,若不是他的身影遽然间放大了几十倍,她压根都没察觉到身子已经缩到这幺小。
聆言朝她递出素白的手掌,此时他五根手指看起来都那幺的修长难抵达,掌纹像是迷宫般萦绕,指节和凸起的掌心像是不平整的地面。
弄蝶从最长的中指爬上去,一路走到掌心。她仰着头,凝着那张放大的俊秀之容,这样的他更像是谪仙下凡,凡人惶然面圣的情景。
“道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弄蝶在他的掌心跳跃着,双手高举恣意的转起圈圈来,如同一只炫丽的冰蝶亲近着人类。
“这次不能与你一起进去,白鹤还需操控。”
“我自己进去就行。”弄蝶在他掌心里蹦来蹦去,“快点放我进去。”
弄蝶擡头留意着他的动作,眼瞧着往那个漆黑的袖口靠近,紧接着是漆黑一片,脚下失去了手掌的把持,身子一轻,不知落在了何处。
眼前乍然出现一道刺目的亮光,老远飞来一枚圆澄澄的照明之物悬在上方,像是月亮在照明。聆言的声音像是千里传音般缥缈虚幻:“小蝶,你没有法术无法在乾坤袋里飞行和凭空站立,我便只能放你到屋子里。东西都在屋里,小心不要乱跑……”
弄蝶适应了光线之后,发现处身于一间几丈长宽的青砖瓦房里,走到打开的窗笼往外瞧。这处屋子是浮在半空中的,上空的夜明珠并不能照到全部,光线的远处还是黑蒙蒙一片,可见乾坤袋的空间是真的能把山装进来。
弄蝶在屋里翻箱倒柜之下,果真发现了不少奇珍异宝,有稀奇古怪的宝物,也有值钱的珠宝玛瑙。她看上了一面能手执的螺钿镜,那镜子的漆背浮花精细,美人纤细背影伫立着与花卉植物百灵鸟等构成了一副很好的风景图,连那美人一身红绸上的绣纹都刻画了出来。
整副镜面流光溢彩,五彩华美,耀目得就像是天上的宝物一般,这就是宫廷里才会有的螺钿镜。只是光滑的镜面用朱砂画了一道奇怪的符形,弄蝶过于喜欢这难得一见的镜子,而且就在他的乾坤袋里,安心得很。便从怀里取出一条手绢,擦拭了几下。
正要下嘴去吹走朱砂的时候,镜面遽然出现一个双目只有黑色瞳仁,流着两行血泪的披头散发女人面容,吓得她倏地随手抛开铜镜。
掉在地上的螺钿镜升起一丝缠绕一缕的黑气,那红衣女鬼慢悠悠的从镜面里飘出来。弄蝶认得她这身衣物,绣样跟镜面后那个背对着的红衣美人一模一样,只是她转过头来并不是美女,而是脸色青黑,五官奇形怪状的女鬼,污浊的眼珠看得人寒毛直竖,
“道长!”在女鬼从袖子里伸出十条血红的长指甲时,弄蝶惊慌失措的跑出门口,一脚踩空,直直的往看不见底的黑暗掉。生死关头下,袖子里掉出来一枚纸鹤,那纸鹤银芒闪耀,骤眼间变大扑哧着翅膀接住她的身体。
弄蝶捂住‘砰砰’跳动的心脏,暗喜这个纸鹤来得及时,想必是他预定了她进来就会闯祸,故以预先放了一枚纸鹤搭救。
“小蝶,你翻到什幺东西了?”
聆言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弄蝶擡头望着上方的夜明珠,距离得非常远。“一面有符咒的镜子。”
“有符咒的都是被镇住的邪物,只要符咒在就没事,不过最好也不要碰。”
“你怎幺不早说!”被吓得不轻,她气恼的责怪道。说话间,白鹤刚好来至她刚才掉下来的屋子,修长的脖子垂下去,身躯倾抖把她放到平稳的落脚之处,便又化成了一枚小小的纸鹤躺在地面上再也一动不动。
“嘤嘤嘤……”忽闻一阵女子凄惨的哭泣声,弄蝶这才记得女鬼还在屋子里,擡眸望过去,果真见到略有些阴暗的墙角靠着那名红衣女鬼。
弄蝶两根手指捻着那小纸鹤晃来晃去,“你快醒醒,带我出去呀。”可惜小纸鹤毫无反应,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它在乾坤袋里我无法操控,便只有一点法力灌输,用过一次就不能再用了。你现在要出来了吗,我带你。”
“慢着,我暂时不要出去。”她都撞鬼了他还那幺淡定,就不怕她被女鬼撕碎了幺。可是那女鬼只是呆在角落里顾着哭泣,不可能不知道她在旁边呀。
综合两点,她认为这个女鬼是无害的,最多就是吓人了一点。
弄蝶本来胆子就大,被吓过一次后就没有之前那幺害怕了。在方宅被女鬼上身那回,全听道长一张嘴来说,她根本就没见过鬼的样子,想起来还是有些遗憾的。既然眼前有大好机会,干嘛不见识一下?
她咽了一口唾液,试着跟女鬼攀谈起来。“喏,姑娘,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怎幺会来到这里?”
一连就好几个问题,就在她以为女鬼只会哭不会说话的时候,却听到一道幽然尖细的声音传来:“本宫是大角朝安成公主,北地蛮子破都城城门之时,我便想自绝于殿里。可我不想死后被蛮子蹂躏躯体,国师萧苏用秘术把我放入镜内,带着我逃离中原。”
“原来你是……唉,我不知道大角朝是哪个朝代,怕是你死得很久远了,我知道你是你们中原前前前朝的公主就行了,不过,你怎幺会在乾坤袋里?”
“我本来可以……与萧苏长相厮守,可是国仇家恨未报,便不愿安稳的过着两人生活。萧苏得知我的意愿,决定偷偷返身回中原陷害北地王上。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倒是传来了北地王上登基前一晚便猝死的消息。听闻当晚王城里无端发出一股灿烂的琥珀之光,隔日宫墙崩塌,宫殿摧毁,连所有抢夺来的宝物都碎成齑粉。有人说北地王上背信弃义糟了天谴,可只有我知道,萧苏乃是几千年的翡翠精修炼成人。”
弄蝶细细品了几回,才明白过来,自古皇宫多奢华,玉石翡翠放不下。也就是说萧苏这个翡翠精把那些玉石所塑造的一切都销毁了,就此同归于尽。
“萧苏死后,留给我的只有这面镜子。我不想百年归老之后,魂魄坠入地府轮回,忘却所有。便身穿红衣,割腕滴血入镜面内,让自己成为厉鬼,永远的锁在这方铜镜之中。直到若干年后,一名叫聆言子的道长触碰了这面镜子,镜面突然大放异彩。一样的琥珀之光,一样的音色容貌,我便知他来了……”
“你是说,聆言子就是萧苏?”
“是的,那个与我有永生永世不变承诺的萧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