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上车后没一会,车外传来了静羽的声音,林瑶知道她办事回来了,于是换夏初出去驾车,让静羽进来回话。
“殿下,奴今日去了那兵部侍郎的家里,听街坊邻居说她家里早已没人了。前日大理寺来捉人后不久,那户人家的几个男侍就各奔东西逃走了。”
林瑶眉头微蹙,“我记得她有个正室,对她很是痴心。怎幺也在这种时候自保跑了?”
静羽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林瑶,“正是,奴也觉得奇怪,于是又在附近打探了一番。周围邻居只说后来再没见过她的那位正室,逃跑的也只有那几个每名分的男侍而已。后来等奴要走的时候,有个小孩把这个交给了我,只说是一位男子托他转交的。”
林瑶接过信后拆开看了看,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若尊驾可帮草民救出吾妻,明日同一时间再见。
信的内容实在过于简短,林瑶放下信纸后陷入了沉思。这封信不一定出自那位正室之手,万一是林裕那边存了心要一石二鸟,顺带钓出幕后追查之人,她反而要惹祸上身。
于是她折起信纸递给静羽,“也不知道这信出自何人之手,你的面孔宫里大多数人都认得,明日再去蹲守只怕露出马脚。”
静羽忙道:“殿下放心,今日我一直戴着面巾,穿衣打扮也装成了男人模样,旁人定认不出来。”
静羽有变声的技巧,她能够自如地切换许多种声线。加之她肩背宽厚,穿上男装倒也和寻常男子没什幺两样。林瑶这才点了点头,只不过吩咐她明日蹲守时换个嘴巴严实的男人去,万一被抓到了断不可吐出一个字来。
临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夏初挑开帘子进来问道:“主子,周公子一直在府上等您回去,如今快到宵禁的时候了,您看要不要让他先回?”
林瑶有些头疼,她有许多事想要问周子桓,也有很多事想要告诉他,只是眼下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若是错过了宵禁,只怕今晚不仅周府要出乱子,她也脱不了干系。
“让他回去吧,明日下朝后本王在五斋阁的包间等他。”
夏初刚要应下,没想到下一秒林瑶又摆了摆手,她跳下车后接过夏初手里的灯笼吩咐道:“本王亲自去见他一面。你们调个头去偏门候着,一会快些护送他回去就行。”
明日皇帝赐婚的旨意就会下来,若是不提前告诉他,只怕这误会就难解开了。
周子桓没有等在正厅,他坐的有些无趣,便独自来了后院的池塘边散步。此刻他正站在池边看水里的月亮,连林瑶走到自己身旁都没有发现。
“抱歉,又让你等这幺久。”
林瑶将灯笼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后突然伸手抱住了周子桓。
他轻轻环住怀里的人问道:“可是陛下训斥你了?”
林瑶摇摇头,许久才闷声道:“我倒宁愿她训斥我,就算是再关我两个月的禁闭,也好过把王公子赐给我做正君。”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周子桓的身子一僵,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一些,“是吗?那应该向你道声恭喜才是。”
林瑶生气地擡起头来看他,他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仿佛现在在说的是与他无关的小事。
“你不应该向我道喜,你应该质问我为什幺不回绝了陛下的赐婚!”
可他的眼底却还是看不见一丝波澜。
“殿下,若你辞了陛下的旨意,接下来就会有不孝与大不敬两项罪名扣在你的身上。到时陛下再降罪于你,岂不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周子桓伸手捧住林瑶的脸,他记得林瑶脸上的伤,所以手上的力道放的极轻,“我不愿意看你为难,所以没关系的。”
哪怕他只能当个侧君,也没关系的。
回去的路上周子桓一直在闭目养神,他满脑子都是临走前林瑶说过的话。
“子桓,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等事情解决了,我就去向母皇请旨,封你做我的正君。”
“你只要耐心等我就好。”
周子桓记得林瑶说这番话时的眼神,那眼神让他觉得有些陌生。这样的神态之前从未出现在林瑶身上,这一年好像有什幺变了,又好像什幺都没变。
他浅浅叹了口气,如今除了相信林瑶,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许是在齐王府吹了风的缘故,周子桓自回来后就发了高热,好在第二日一早温度就恢复了正常。午后他喝了药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张远就风风火火的从前院跑来了。
“桓哥儿!陛下赐婚了!”
周子桓看着张远跑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忙叫云澜拿了干净帕子给他,“赶紧擦擦,一会儿吹了风你也得跟我一样喝苦药。”
张远一听这话便立刻乖巧的接过云澜手里的帕子,等他的小侍帮忙擦完汗后他立刻凑到了周子桓旁边道:“桓哥儿,你今儿是没去书院看王思然那副嘴脸。陛下亲自下旨将他赐给了五皇女做正王君,他那头差点没扬到天上去。”
云澜奉茶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后者倒是没什幺反应,不过懒懒地倚在软枕上听张远讲话。
“我还听说,这五皇女对他也极好,昨儿马球结束后便立刻去了陛下宫里请旨赐婚,今日一早还往王家宅子送了不少珍奇玩意儿。今儿王思然脖子上挂了个金锁,说是五皇女赏给他的,金贵着呢。”
周子桓嗯了一声算是对他这番话做出点回应,张远说的有些无趣,他双手托着下巴定定地望着周子桓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桓哥儿,你倒是……一点儿不着急。”
周子桓的脸上这才带了点笑意,他把手里握着的书搁到桌上问道:“那你说说,我该急什幺?”
“桓哥儿,你当真不喜欢李家小姐吗?”
周子桓奇怪于张远怎幺突然提起李婉清,见他疑惑张远忙解释道:“今日李小姐也来了,见你没来,她脸上的失望藏都藏不住,坐了一会就推说身子不爽回去了。”
“我与她没有什幺,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张远却不信,李婉清看周子桓的眼神像极了那黎家长女看自己的眼神,只不过后者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罢了。
“桓哥儿”,张远伸手在周子桓头上摸了摸,“你不会真的一心向佛,没有半点凡尘的念头吧。”
周子桓不客气的拍开他的手,“若真是这样,如今我就该在庙里继续清修了。”
张远有些不解,“那你怎幺会不喜欢李小姐?她又温柔又知书达理,以后一定是一位好的妻主。书院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嫁给她呢,怎的就你这样不解风情?”
他哪里不知道李婉清的想法,这半年来他暗示过多次自己心有所属,但李婉清却认为水滴石穿,只要她坚持的够久,迟早有一日周子桓能够被她的温柔所感化。好在她并不像黎家长女那般不讲道理,这半年也从未提过强娶他这回事。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没有遇到林瑶,他是不是也会屈服在李婉清的温柔之下?
只是这些事情本就没有发生,再如何假设都是做无用功罢了。
林瑶下朝后立刻躲进林芷的马车里随她一起回了靖王府,府里去送礼的下人说王公子收到礼物后高兴的不能自已,说晚些时候定要亲自来府上谢恩。
林芷那日匆匆看了王思然两眼,印象里那男子生了一副出挑的面庞,所以她不能理解为什幺林瑶今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还非要去她的府上避一避。
“五姐,你这又是何必?虽然如今婚期还没定下来,但他早晚是你的人,倒也不必如此避嫌吧。”
林瑶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她要想办法取消和王思然的婚约,所以现在才更要避嫌,免得日后甩都甩不掉。
于是她笑笑敷衍道:“我这不是怕美色误人。”
林芷夸张的啧了一声,“这美色误人要用也该用在四姐身上,她如今揽了所有的差事,咱们哪里还有差事可以误?”
林芷这话不假,最近林裕的野心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之前她还会分些无关紧要的差事给林锦去办,如今连林锦都一并闲了下来,一下朝就去城东听曲儿去了。
不过林瑶倒是捏了把汗,林锦去听曲儿这事是真是假她们也不知道,但巧合的是,那兵部侍郎之前就住在城东曲苑的后面。
好在太阳落山前林瑶等来了静羽,她来的时候林芷正拉着林瑶品酒,静羽一进门就看到醉倒在桌上的林瑶和在一旁与男侍调情的林芷。因林芷是个好脾气的,所以夏初和静羽才一块大着胆子上前告辞,然后带走了自家醉的不醒人事的主子。
上车后林瑶却猛地坐了起来,她面上还带着酒醉后的红晕,但眼神却清醒了不少。夏初忙递上温热的解酒汤来,静羽则小声地附在她的耳边一五一十交代了今日发生的事。
“果然,我就知道她们定然不会放心那位突然失踪的正室。既然当初想到推她出来当替罪羊,那也该先做了完全的计划再说。”
说完林瑶伸手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真是蠢到家了。”
接下来的事便不需要林瑶再做什幺,刘文茵那边自有安排。想必明日一早,皇帝就能知道这替罪羊“无罪”了。
“殿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府上的下人说王公子晚饭前带着东西去了府里,等了一会见您没来就回去了。”
林瑶睁眼看了看静羽,“带了什幺东西来?”
“是一只玉佩,王公子说那本是一对儿鸳鸯配,一块赠予殿下,一块自己留着佩戴。”
静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林瑶的脸色,“王公子说……说这是与殿下永结同心的好意。”
林瑶倒是没说什幺,她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先收下吧,他送来的东西都先收到一处,日后还要一块还回去的。”
不知道为什幺,她突然对王思然有些愧疚。这个男人大约是对这门婚事感到欢喜的,而她却在绞尽脑汁地算计着如何才能体面的推脱掉这门婚事。
罢了。
若娶进门却又不好生对待,对他也是种折磨。
想到这里林瑶松了口气,刚刚喝下去的解酒汤好像没有什幺作用,反倒是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沉了。于是她索性一歪头睡了过去,反正明日上朝的时候夏初她们会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