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

小贼观望一时,见几间屋子都亮了灯却没有人影,放心大胆地就摸进了正房。三正两耳,拢共五间,走进去便见墙上挂着一副胡弓。堂间设有桌椅台几,多宝阁中几乎没什幺珠宝玉器,反倒是满满当当的书,另还放着一把琴。

原以为会是处富丽堂皇的所在,结果竟这般素雅。

江无衣向来胆大,四处走走,甚至还拨了一下那琴。琴是极好的材料,有些年岁,弦轻轻一动,便发出极温润悦耳的音节。

他真还要探看,忽得发觉有脚步声渐见,忙躲在了一处柜子后,同时打开手边的窗户,以备不时之需。

来人根本没寻,反而把门关上,远远儿的说道:“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江无衣听出是日思夜念的那人,却没有出声,而是生出了与她玩笑的念头,接着有书柜门挡,悄然挪动步子,想出去。那面的声音停在远处,窸窸窣窣,在他快要翻出去时,幽幽又飘来一句:“走了就不必再回来。”

“……”江无衣楞在远处,片刻后,乖乖从柜子后现身,“殿下的眼睛会拐弯不成?”

蕴珠坐在妆台前,不是更衣,反而是在束发。见他出来,闲闲一眼扫过去,淡淡笑道:“你的尾巴露出来了。”

江无衣一怔,旋即想起那日那时在关山馆看见的情景,想起那条毛茸茸的尾巴,脸红心跳地往身后摸。没有摸到尾巴,却摸到了那一在支来时特地为她折的栀子花。

蕴珠将长发拢在头顶,用发绳紧紧缠好,起身去拿衣裳——是一套夜行衣,“栀子花香气浓郁,没进门就闻见了。”

江无衣本来想把花送她,可见她竟开始脱衣服,愣住了,应当是要退的,可他迈不动腿,定定在原地看。

自然,也没什幺看头。即便是盛夏,衣衫里还有里衣和亵裤,能看得也不过是一截小腿和赤着的脚。她个子高,小腿细白长直,好像刚刚梳洗过,脚尤其水嫩白净,新染了之前不曾有的赤红色,像花瓣儿似的缀在脚趾间,看起来又香又软。

江无衣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脑子一片空白,原想问她句什幺,这是也都浑忘了。

三公主动作很利索,几下就换好了衣裳,拿起衣带往腰上一扎,向他走去:“你既来,自然是拿到了?”

“啊,是。”江无衣这才回过神,从背囊中小心翼翼拿出锦盒,“是它吧。”

这是蕴珠送的礼,自然一眼就认得出,所以点点头:“你倒的确有几分本事。”

“那是自然!实话和你说吧,这些高门大户,看起来门禁森严,实质上,也仅仅是门禁森严而已。只要混进去,不论是什幺东西,都由如探囊取物。也就是去库房那种需得开锁,或者是走窗,像今日这种人多眼杂的盛事,我便走进去,拿出去。喏,简单极了!”

江无衣骄傲地一叉腰,说得滔滔不绝。

蕴珠像是哄他,连连点头:“是,是。好,你最厉害。”对他一招手,“你来得早也好。走,我带你去。”

江无衣想起之前的约定,却步履迟迟,慢吞吞走至她跟前,“殿下。”

“嗯?”蕴珠见他把一朵栀子花递至跟前,“要送给我?”

“……也不算是送吧。”江无衣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想把花收回去,她却接过了,“这花儿也是我的。路上遇见不知谁家的栀子树开了花儿,我觉得这花儿香,也漂亮,便想着带过来,给你瞧一瞧。你…喜不喜欢?”

她不假思索,“当然喜欢。”

江无衣眼神一亮,胆子大了许多,往前几步,凑近了她道,“既然如此,那边不去了。好不好?这盛京城再大,没有一处是我心之所想。若你真奖赏我,倒不如……不如……”

蕴珠早看透他的心思,略一扬下巴,用惯有的倨傲神色睨一眼他道,“想被我睡?”

“……”他不敢说话,只低下头去。

“你还不错。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晚了怕是要来不及。”蕴珠要他把那尊观音像拿上,“先带你去过,看过了再说。”

见她一再坚持,江无衣也不敢真惹恼她,当下乖乖拿起观音像,没有多问,随着她去。

三公主身为皇女,身手果然非同一般,脚步轻盈灵动,迅捷如豹。江无衣需得收起那些花花心思,全神贯注方可追上她的速度。

一刻多钟后,蕴珠终于从檐顶跳下,夜行衣顿时与无关的巷子融为一体。江无衣忙跟上,有些局促地环顾四周,觉得有些熟悉,又说不上哪里熟悉。

“这是祝府,不过是最北面,临着倒座房。你应当不知道。”蕴珠说道,她自是祝府常客,闭着眼睛都知道怎幺走。知道江无衣不熟,便拉着他走,“嘘。那边有个长久不用的角门,闩早都坏了,我们直接进去。”

江无衣一头雾水,可手被她抓住,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开心,即便是要将他关去牢里,他也认了肯了,就不问了。

两人刚摸进府中,甚至没走近,便听得有个声嘶力竭的声音骂道:“当着那幺多人眼皮子底下放进去了,怎幺会丢了?!到底是哪个黑了心肝的东西,不论是偷了藏了,还是摔了打了,也该出来招供!旁人到还好说,璟王的贺礼也如此不不当心,到时候怪罪下来,咱们一个也活不成!”

“姑姑息怒,奴婢都问责过了,平时日惫懒的小厮奴才甚至也打了骂了,确实不是府里的人呀。姑姑,我们何尝不知道观音像贵重,璟王更是不可慢待,贪了这一时,只道也无福消受。我们……我们不敢呀!”

“那边去找,去问!天亮前查出了也好,若是查不多,通通把你们压去官府,一人四十大板!直到找到了为止!”

说话之人声音已是在发抖,显然是惊怒到了极点。底下的丫鬟家仆纷纷应声,也有不少带着哭腔。江无衣原本一腔浓情蜜意,这会子早已褪去,僵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子寒意自脚底升起,四肢发凉,连脊柱也直不起来。

“已经有不少人挨打了。”蕴珠的声音清清冷冷,“我大概知道在哪,要不要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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