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 岛清源 太太的双娟文《小菩萨》的启发,于是写一篇猫猫单恋娟姐的故事!好过瘾啊!
配合许志安《烂泥》食用,风味更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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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刘福军至今还记得那天,阳光很暖,香蕉很甜,他一如往常地躺在自己的秘密基地,准备度过这无聊的一天,无聊到…就像自己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浑浑噩噩的人生。
这个秘密基地,表面上只是一棵巨大的榕树,但却内有乾坤——树干的后面有个树洞,还有纵横交错的树枝编织而成的“屋顶”,勉强可以抵御偶尔恶劣的天气(如果刘志雄不硬挤进来的话)。树洞里藏着平时收集的小人书,美女海报,二手盗版磁带。角落的小沙坑里,埋着平时省下来的铜板硬币,以备嘴馋了的不时之需。
所以,当刘家娟抱着那个火红的狮头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禁暗自惊呼了一声“好嘢”,然后开始盘算今晚是吃烤乳猪还是烧腊饭。当然,是刘家娟埋单。
刘福军花了两三分钟才消化了刘家娟的话,并且问他:“有女仔?靓唔靓啊?(有女孩?漂不漂亮?)”
他看着海报上那个硬币大小的照片,一看就是大城市女仔才会做的精致bobo头。上挑的眼尾,圆翘的下巴,和刘家娟还有几分神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刘家娟做了多年朋友的关系,恍然间,照片上的女孩,他和她仿佛很久前就已经认识了。
刘福军鼻腔热热的,好像有什幺东西,流了出来。
刘福军决定,从这一刻起把舞狮当做自己的梦想,即便他并没有多喜欢舞狮,也理解不了刘家娟为什幺逢年过节都要去看舞狮。但是,比起一成不变的生活,去大城市也很好玩啊。更何况,还可以见到那个让他流鼻血的女孩。
不,不是女孩,是香蕉。一定是吃香蕉上火了。
“二拜高堂---”
“喂,你讲啊,点解啊……(喂,你说,为什幺啊…)”许娟然软软地趴在吧台上,藕节般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摆弄着眼前的酒杯。
刘福军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这天,许娟然送完刘家娟去了汽车站,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就是这藕节一样的手臂,为他和阿娟擂鼓助威。直到全场万鼓齐鸣,直到那鼓声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他的耳膜,冲入他的灵魂深处,最终和他的心跳融为一体。
是了。他在家乡结束了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和伙伴们的练习一刻也没有落下。他18年不长不短的人生,也许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
后来,阿娟去了上海,师父留在乡下卖鱼,偶尔也会去教教陈家村狮队新来的小孩儿。刘福军和刘志雄来到广州——是刘福军想要来找份工作,见见世面,捎带上了刘志雄。
绝对不是为了经常见到那个让他流鼻血的女孩,男人嘛,当然要以事业为重。
一开始也是日复一日的工地搬砖,身兼多职。刘福军虽然没有像刘家娟那样追求学业,但心思还算活络,又因着多年当废物的自我修养,十分抹得开面子。不知不觉间,就和同事们打成一片,也攒下了一些人脉。
慢慢地,他攒下了第一笔资金,因为刘志雄对美食的灵敏,他们开起了小餐馆。开始没有经验,中途有几次差点倒闭,磕磕绊绊地,竟也维持了下来。
这天,许娟然突然打电话给刘福军,约他出来喝酒。刘福军看着傍晚人声鼎沸的餐馆,犹豫了一下,还是交代了刘志雄几句,就提前下班了。
事实上,刚来广州那会儿,刘福军就经常“骚扰”许娟然,不是给她带师母寄来的干货,就是约她去看最新的舞狮比赛。许娟然也没有拒绝,总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久而久之,反而是刘福军不好意思了。直到今天之前,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面了。餐馆逐渐步入正轨,男人嘛,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的。
“你话点解啊,佢都听唔明呢…(你说为什幺啊,他都听不懂呢…)”许娟然的声音瓮瓮的。
“咁…你有冇谂过,去乡下睇下佢…(那…你有没有想过,去乡下看看他…)”
“淦,老娘恨不得宜家就杀到佢屋企…(淦,老娘恨不得现在就杀到他家…)”许娟然还想说什幺,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最终还是睡着了。
宾馆内。
刘福军看着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许娟然。
他仰了仰头,鼻腔里好像有什幺热热的东西要喷涌而出了。
他从未这样仔仔细细地看过她。
那个本来只存在于小照片上的女孩——虽然后来也见过几次,每次见她都是那样光彩照人。
刘福军从未想过,自己能交上这幺一个大方得体的女朋友。每次见面前,他都要反复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工地上残留的灰尘和汗味,嘴唇周围的绒毛一定要刮得干干净净,就连倔强的头发,都要用热毛巾压上几遍。
同事们都笑刘福军将来一定是个怕老婆的家伙,他表面上洋洋得意,心里却不住地自嘲。
“娶咩老婆啫,我一睇就喺一个废物嚟嘅吗…”
(取什幺老婆啊,我一看就是个废物嘛…)
刘福军不是不知道刘家娟的心思,但他胜在“不要脸”。只要许娟然一日未嫁,他就可以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继续和她约会,维持表面上的亲密关系。
而刘福军不止一次拒绝融入许娟然的朋友圈子,许娟然去无极或是别的狮队玩耍,他也尽量避免出现。
不管有多难,再努力一点,再独立一点,他是否就可以从烂泥里站起来?
是否从这份卑小,污秽的感情里,也可以开出纯白的花?
他比谁都明白,这两个狮头,注定是要成龙成凤的人。而他是狮尾,是注定不会被看到的存在。
“刘家娟!!”许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刘福军一点也不意外。
他没有挣开,默默地为许娟然拉上了被子。
许娟然似乎是下午哭太久了,此时也没了哭诉的力气。只是糯糯地嘟囔了几声,就又睡了过去。
此时,几年前小照片上女孩的脸逐渐模糊了。此刻,刘福军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关了灯,悄悄把手抽出来,覆在了许娟然的发顶,轻轻地摩挲着。
“佢要考广州嘅大学嘞,佢唔准我话你知喔…佢仲话要俾个惊喜你呀…”
(他要考广州的大学了,他不让我告诉你哦…他还说要给你个惊喜啊…)
刘福军感到有雨水打在脸上。就像第一次送阿娟去城里打工的时候。雨水打在车窗上,一滴滴滑下来,他看不清阿娟的脸。
他只能奋力地蹬着三轮车,他不敢去想,他要追逐的那个背影,究竟是朝夕相处的阿娟,还是遥不可及的阿娟?
刘福军心思活络,他可以给自己和刘志雄还有餐馆一众兄弟安排满满当当的工作。他甚至还可以跳高桩,用训练体能的方式来麻痹自己。但现在的他发现,他好像从未挣脱过烂泥。
手上还残留着她的发香。暖暖的,甜甜的。一如那个悠闲的下午,他照常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浑浑噩噩的日子。
“夫妻对拜---”
“我唔喺讲大话喔,论舞狮,佢哋两公婆喺全广州最叻嘅喔!”
(我没骗你们哦,论舞狮,他们两口子可是全广州最棒的!)
那天宴席后,刘福军没有留下来和朋友们喝酒叙旧,也没有凑热闹去闹洞房。
他回到了那个开满英雄花的山上。听说,阿娟就是在这里把狮头送给阿娟的。
刘福军掏出皮夹,从里面掏出一张从海报上撕下来的,褪了色的小小照片。他拨开了落叶和枯萎的花瓣。泥土的温度从手掌传来,暖暖的,一点也不冷。
阳光很暖,嘴里的喜糖,很甜。
“跟住落嚟,不如约埋笑仔佢哋去踢波啦…”
(接下来,不去约上笑仔他们去踢足球啦)
一朵朵,一片片的红花落下来,覆盖了泥土掩埋的痕迹,覆盖了他离开的足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