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的锁扣发出扭转的动静,客厅看电视的张明丽立刻醒神,等胡预进门换好鞋,餐桌上早已经备好了一碗安神补脑汤。
胡预淡淡瞄了眼那碗不见底的黑色,眉头皱起,听到胡母从厨房走出来的动静,先一步闪进房间。
不多时,房门传来叩叩两声,张明丽端着汤和一碟核桃果仁进来。
“今天下课这幺早。”
胡预从书包里拿出卷子:“晚自习没老师讲题就早点回来了。”
“你…”欲言又止。
胡预擡眼看她,很快又低头看题,没追问。
不敢打扰他学习,张明丽将托盘放在另一边的茶几上,说了句“汤趁热喝”就出去了。
少了一双眼睛,卧室里的空气轻了不少,胡预停住转笔的动作,起身走到茶几边,将那碗黑汤端起,意思抿了一口,实在喝不惯,剩余的悄默倒进阳台的洗衣机排水口。
张明丽回了厨房,水槽里的空碗已经洗了,台面案板各归各位,重新投过水的擦桌布捏在手里,压出不舒适的潮湿感,左右环顾四周一圈,从微波炉上的置物架开始重新再擦一遍。
一旦心里有拿不准的事,手就闲不下来,老习惯了。
胡家在晗城一中对面的长青雅苑小区有一套三居室,本就是为了照顾他上高中特意准备的。中考结束后,那边胡预刚算好总分,这边张明丽已经交了二手房首付,未雨绸缪,全在计划里。
房子是买了,真正派上用场时隔三年。
高中住校是胡预坚持的,面上说学习氛围比在家好,这话只能听一半,张明丽知道,他是厌烦了被管束,被她管束。当初为了这事,家里冷战了半个月,最后胡建波站出来表了态,不住家里也行,但学习必须抓住。
胡预答应了,并且说到做到,年级名次始终稳定在重点线内。
久而久之,张明丽也就不坚持了。
高三开学刚过一周,胡预提出要“走读”,张明丽又是欣喜又是诧异,还伴着一阵不好的怪异感。
那日饭桌上他无意提到“齐蔬”,没隔几天就说要办走读,态度坚决,对比当初是有过之无不及。
张明丽说不上这两者之间有什幺联系,但心里没来由得发慌。
他照常上下学,看书,做题,面上矫饰无痕,张明丽却觉察出不对劲,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有问题,直觉告诉她儿子的反常和“齐蔬”有关。
她想问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那个孩子,张明丽做不到胡建波的“没事人”,说敏感也好,多疑也罢,她是一万个不想和齐家有瓜葛。
睡前去儿子卧室收拾碗筷。
看到安神汤喝空了,张明丽的脸色回暖了许多,微微笑的眼尾叠出几层褶,显得整张脸都松快了许多。
“明早想吃什幺,妈妈给你做。”
“我路上随便对付一口就行。”
“路边摊都是地沟油,哪有家里做的卫生。”
胡预皱眉,仍是摇摇头:“不用了。”
“奶黄包好不好,还是馄饨,煎饺也有。”
- 听不懂中文吗,我说了不用。
写公式的签字笔倏然顿住,耳畔回响起白天的对话。
原来是这样的心情啊,厌恶,烦躁,想不顾一切逃到十万八千里,这样的心情。
胡预好像懂了,她并不是装冷淡,是真的不想和他多一丝的牵扯。
“煎饺。”他回答。
“再加两个水煮蛋和热牛奶。”
“妈你看着办吧。”眼看是不愿再说下去了。
“行,那你早点休息。”
得了肯定答复,张明丽心满意足离开了。
/
齐蔬和胡预的熟人关系在彼此的淡然处之里变得意外,又没那幺意外。
周遭的人从刚开始的不可思议到后来的不过如此,渐渐淡了趣味,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和从前没什幺不同。
这是表象,内里的烦躁只有齐蔬自己知道。
上学路上,晚自习结束,同一条路来回两遍,“胡预号”麻烦像影子似的紧盯着她的脚步。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幺,只是一昧在等。
等他失去耐心,等她爆炸崩塌。
或许到了那时她才敢不计后果转过身直面他,以及他眼睛里那个不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