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到提神醒脑的刺激感,像吞了一口冻到极致的果冻。
咕噜噜的水泡自下而上浮游,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气体匀速吐出,然后慢慢下沉,直至触碰池底。
闭目许久的女孩缓缓睁开眼,天蓝色的格子瓷片衬得整个视野蓝茫茫一片。
像海洋。
望不到尽头或边际,柔软的水包裹着每一个细胞,耳膜充斥着心跳的回音。
一秒两次的节奏,她找到了活着的呼吸。
齐蔬喜欢这种感觉,近乎于自虐的窒息感可以让一切无休止的哭丧和赌咒消了音。
她觉得宁静。
哔哔——
尖锐的音频很有威力,哨子声像离弓的利箭划破翻腾的水花传到底部。
她眨了一下眼睛,曲膝,脚尖蹬向墙壁,将身体直直送上去。
脑袋钻出水面,世界开始清晰,喧闹。
“4分22秒,很不错,齐蔬。”
教练掐着秒表,眼里抑制不住的欣喜。
“下一个周琳,准备。”
出水后,齐蔬自动走到队列的最末端补位,她坐定,目光追着来回扑腾的水花,几个来回便放了空。
齐青说如果她想继续游泳也可以,这应该算是齐蔬回晗城后听到的最顺心的话,没有之一。齐蔬不知道齐青是用了什幺办法说服朱咏珍,在得到妈妈的电话应允时,她确实小小意外了一把。不管如何,每周六能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尽情沉浸在消音世界里,至少她是乐意的。
“哎,轮到你了。”
边上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
齐蔬醒神,那边教练已经开始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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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队的训练强度不算高。
齐蔬从体育馆出来,夕阳的余晖正好坠挂在楼宇间,大地被桔色染透了,她跳下两步台阶,抖落了一身懒意,只觉得松快。
“……齐蔬?”
身后有人喊她。
齐蔬恍惚了一下,然后回头,倏然放大的瞳孔很急促地缩了缩。
眼眸里映着一个女生的脸,蓝紫发色,唇钉,朋克少女的特点,高挑,偏瘦,手腕骨细细一圈,夹着烟的手势很娴熟,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刻意的嚣张。
“齐蔬!”
女生甩下路边的一众朋友快步走来。
近看才发现她化了妆,算很浓了,眼部乌黑两颗椭圆扩散,想是为了遮掩年纪而刻意营造的成熟。
“真是你啊,还以为我眼花了。”
齐蔬试图回忆起一些信息,付炫璐比她小三岁,应该是念初三的年纪。
“什幺时候回的,偷偷摸摸没个信儿,怎幺着,觉得见不得人啊。”
她说着调侃话,瘦长的胳膊偶尔扬起,烟灰要落不落。
最后由她亲自点掉。
烟灰落在手背上,烫醒了思绪,齐蔬垂眼,看着皮肤上留下一抹乌黑的脏。
“多少年没见了。”
付炫璐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燃着火星子的烟头就在齐蔬的脸颊边,像是蛇的红信子,吐出致命的毒液。
“你哑了?吭个声会不会。”
她们俩磨叽太久了,路边等的那群人开始不耐烦,三两走来。
“璐子,这谁啊。”
“我姐姐。”
说着,付炫璐很亲昵地将脑袋靠在齐蔬肩上。
“特别亲的姐姐,是吗,齐蔬。”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目光又落到气氛诡异的两人身上。
付炫璐笑得张扬,指间的轻蔑与狠戾传到眼底,最后凝在嘴角,毫无温度的冷笑。
再看齐蔬,全程都是木着脸,却也没有抗拒什幺,更多是面无表情地接受。
熟悉付炫璐的人都知道,她这副样子,是不爽到了极点,发飙的前兆。
有好戏看,事情变得有趣,多等一会儿也没什幺。
“姐姐。”
人群里不知是谁,阴阳怪气跟着叫了声,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怪笑附和。
“姐姐书包重不重,我们帮你。”
有一双手开始拽她的背包,齐蔬冷着脸往后躲了躲,同时挣脱了肩膀上的付炫璐。
“呵。”付炫璐嗤笑一声,弹飞了烟蒂,随后一把将人扯到跟前,双肩包狠狠拽下,扔给刚才的女生。
“我朋友乐于助人,姐姐怎幺不领情呢,从前可不是这样。”
齐蔬擡眼,定定看着她。
付炫璐笑得更灿烂:“你跟我这装什幺受害者呢,齐蔬。”
人群里熙攘一阵,有附和,有戏谑,书包被拆的乱七八糟,脏衣袋里的运动泳衣扔作一团,像垃圾似的,散落一地零零碎碎的物品。
齐蔬张了张嘴。
“什幺。”付炫璐凑近,“你说什幺。”
齐蔬闻到了劣质唇膏的香精味,刺鼻,头昏脑胀。
“够了吗。”
她轻声问。
听清了,付炫璐缓缓点头,往后撤了半步,两人之间空出半个人身。
下一秒,扬起的手臂快狠准扇在她脸上,齐蔬偏了头,耳膜有一阵嗡嗡,紧接着是灌了水的咕噜咕噜声。
很像,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