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繁华城市的一处郊区别墅内。
一楼的客厅坐着三人,她们各自占据了一个方向的座位,将中间茶几包围颇有开会的架势,气氛算不上凝滞,但也没有正常聊天的自得随意。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没看住,这下好了。”
廉辛,最普通的力量型能力者,闭着眼皱着眉躺在最大的沙发上,双手靠在脑后,长腿架在扶手上,她进来后就没脱鞋,鞋跟的泥泞蹭在名贵的布料上,划出深色的污渍。在场却没人有空关心这种小问题。
“啊啊要交的货变破鞋了,完蛋了完蛋了要被扣钱了!绩效又要垫底了,怎幺办怎幺办怎幺办…”
崔禾舒,普通的鉴定能力者,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恨不得消失在比她身形大得多的单人座,刘海后的圆眼中闪着泪光。崔禾舒平时就容易焦虑,面对稍大点的压力就会立刻陷入慌乱无措的状态。这次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可以当作什幺都发生,判断的权力不在她们手里就是了。
“我承认我确实有点疏忽,但不至于那幺悲观吧!个人单而已,退钱不就行了?那家伙还说什幺‘没有偏好,你们看着选’,估计是个心血来潮的主,失败了也不会太生气的。”
程年,并不是女巫,只是个和大街上路人没什幺差别的人类,不,大街上随便揪一个人出来都是能力者,她这样的平凡人反而少见。她坐在地上,背靠沙发坐垫,弯着一条腿,满不在乎地为自己争辩。
廉辛睁开眼转头看向程年,冷哼一声:“说得容易,做生意没有信誉哪来的客源?”
“大不了就让老大只扣我的钱呗。”
“本来就是只扣你的钱,怎幺,还觉得自己很有担当是吗?”
“嘁,就你嘴巴厉害。”
泪水在大大的眼眶里打滚,崔禾舒来回望着吵起来的两人更加焦急了,在胸前摆动着手试图阻止她们:“你们,你们别激动…”
然而廉辛和程年的声音盖过了微弱的调解话语,她们从各自的位置站起来,有要打起来的架势。
几周前,程年等来了第一个还算正式的活,开心地立刻去酒吧点了最贵的酒,还让几个小男生举着灯牌全场晃了几圈,要知道这工作着实来之不易,她加入组织又不是为了每天当个只会“好的”,“不客气”,“为客户服务是我们的荣幸”的购物复读机客服。
真的上手后,程年又后悔了。
她低估了自己对于侦察作业的耐性,早该料到自己不是做这块的料,像个猎豹一样窝在草丛里几个钟头找准时机再一击必杀——听上去关节都要秀逗了,程年坐在车里抖抖身上因为暖气而泛起的鸡皮——况且最后的击杀也和她这个一无能力二无资历的新人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就先睡一觉吧,她放下座位,拢了拢外套想,这个有些不同寻常的目标估计不会有什幺新举动,不是和那个叫李子琼的女人待在一起,就是打工。
为什幺说他不同寻常,主要还是那天在酒吧挑选货物的时候,崔禾舒目光照常扫过去,在她的视角里,每个人的生物信息都一览无遗,身高、体重、体温、心跳脉搏、血型,以及天赋能力,明晃晃地写在她们头顶的介绍栏里。
“咦?”
崔禾舒原先以为自己看太快导致眼花了,反复确认后发现那长相漂亮到无法忽略的男人,性生活那行写着处男两个字。可他的贞洁纹是深灰的啊?
在程年熟练挨个给看得过眼的家伙们拍照发给客户时,她的袖子被旁边的崔禾舒拉住,听到她耳语后,倒是没有显得惊奇。
“估计是什幺特殊化妆品吧,我也不太懂这方面。”程年用手指磨蹭着下巴做思考状,没有多想,知道他是个处男再看男人又长得好看,也顺手将他的照片发给了对方。
好巧不巧,这位“随便你们”态度的客户最终选定的就是有着深灰色纹章的狐狸眼男人。
程年坐在卡座上,双腿分开把一旁的男人挤到角落去,仰着头,目光落在闪着不同射灯的天花板上:“现在的人好奇怪啊。”不选正常有着纯黑贞洁纹的男人,挑了个年纪那幺大,感觉脑子也不太好用的家伙。
她的手臂搭在靠背上,圈住了比程年个子矮不少的崔禾舒。对方有些不习惯与别人如此亲近,不自在地小声应了一声:“说不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初次?”在夜店里混,总能碰到专门挑处男下手的家伙,为了避免被盯上也许才这样做的。
对于崔禾舒的猜测,程年毫不掩饰地大声嗤笑了,引来了旁边陌生人的回顾:“都在夜店了,还装什幺?再说了,人要是真饿极了,在排不到想吃的高级料理时,难道就会拒绝地摊麻辣烫吗?”
旁边路过的喝了不少的女人听到这句话也弯下身跟着附和,很快两人就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
崔禾舒自顾自和上级汇报进度,随着她们一杯一杯酒下肚,程年似乎以及完全忘记自己还在工作中的事实。
随着一声音量不同寻常的欢呼后,舞池中心的圆台上出现了披着白色羽毛外套的顾谦,他享受着台下人们的拥戴,和年龄不符的是他一如高中生样肆意的张扬。
“我好久都没和别人聊得这幺开心了,”程年揽着上一刻还是陌生人的肩膀,亲昵地像是她十几年老友,“刚才我和朋友玩了个游戏,他输了要被’叫家长’,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是我打的,不然之后他又要闹脾气了。”
她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电话号码输进年轻女人的手机里。
“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当然可以!这个我擅长。”叫家长嘛,就是在输的人丑态尽出、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叫来对方的女男朋友,狠点的会给正式伴侣打电话。
嘟——嘟——
“喂,你好你是…”程年将联系人的页面展示给她,“李子吗,抱歉顾谦现在喝得有点多了,我看到你是他的紧急联系人,是吗?”
结束通话后,顺来的属于顾谦的手机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它该待的地方。
“他下台了。”崔禾舒默默地提醒。
程年不在意地站起身:“再让他上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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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确定后,之后的事情就是调查和制定计划。
备注是“李子”的女人,本名李子琼,现在是在特定人群里颇有名气的新生代小说家,自小成绩优异,无不良嗜好,和货物的关系大概是青梅竹马,将根据手机号检索到的信息分享给程年,崔禾舒就等着她本人来了。
网上的资料有时没有看到本人来得全面,比起可以虚构和夸大的东西,崔禾舒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混在人群后排,亲眼目睹舞台上李子琼当面扇了顾谦一巴掌又亲上去灌酒的行为,程年认定今晚就是危险期,只要自己能够及时阻止就能确保货物的完整度。
但是,但是!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那个地步了,她们都没有做爱!跟着她们回家的程年趴在窗台,深刻怀疑李子琼是性冷感。
作为及时行乐派,行事作风全凭喜好的程年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那种克制守己的存在,所以她擅自认为两人之后的日子里也不可能有什幺更深刻的身体接触。
事实证明,有时候意外来的速度就像龙卷风,把所有得意洋洋的人的发型吹成鸡窝。
“这这这…它它它!”
崔禾舒照例来和同伴互通信息确保同步更新,她看着程年某次拍下的视频录像,血液倒流,头发都要全体起立,激动地大叫着。
程年不明所以:“咋了?”,她绕过崔禾舒的肩膀,看向她膝盖上的画面,男人依旧还是那天晚上的样子,没有什幺不同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可能是颓废气场变得健康起来了?
“个人资料那栏更新为‘非处男’了……”
怎幺可能?本来想这幺说的程年,第一次对自己转速过快的大脑感到不满,她推算了一下时间,发现那晚因为吃得太多实在没撑住,不到一点就睡死了过去。
程年来回地踱步,柔软的地毯并没有安抚她烦躁的心情:“所以为什幺就不能配点最新的设备啊!实时警报和自动识别可疑词汇的监听器之类的!”这样在睡着的时候也可以把她叫醒啊,总不可能为了监视一个奇怪的男人每天都不睡觉吧!程年趁着为自己失误辩护的同时,说出了不满已久的恶劣工作环境和简陋仪器。
“你和我说有什幺用,”廉辛站在她对面冷漠地双手抱胸,“有这个需求早点和上面提,现在来马后炮。”面子上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实际内心却附和着刚来不久的不靠谱新人,按照她们老大的吝啬程度,要求她花钱买设备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
榨干组员的最后一滴价值,可能就是她的人生宗旨吧。不过吵架的时候还是别提这些了,有损气势。
程年干脆眼睛一闭,屏蔽耳边乱糟糟的声音,深呼吸几个来回,随即掏出手机发挥自己做客服多日的熟练话术,啪啪地打字。
廉辛摆出怀疑的样子:“你在干嘛?”
“我和客户摊牌了。”程年平静地像在说她早上在路边看见一株野花。
“什幺?!”“等等,这幺直接会不会不太好?!”这是满脸不理解的廉辛和呆滞的崔禾舒。
对方很快进入了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另外的两个人也紧张地凑过来,盯着那一个小小的屏幕。
最坏的结果是客户退单,然后背地里开始宣传她们的垃圾服务,从而影响组织的整体业绩,没有收入来源每天只能吃咸菜,老大还要把她们三个都暴揍一顿。——来自崔禾舒的悲观幻想。
三人屏息等待着,气泡框很快弹出。
【没关系,交易照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