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腾戈

寂静在无声蔓延。

花千遇眉间一跳,在他的注视下不免有些坐立不安,转了转目光,心中懊恼话多让他揣测到端倪。

其实用赤金檀做交换也是无奈之举。

从天台寺出来不久,便接到徐半仙传来消息说菩萨石找到了,需预付定金,短时间内她又找不到别的宝物,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赤金檀。

为了让仿制的昆仑神镜尽快做好,便动了做交换的念头,赤金檀也不愧为檀木中的极品,原本还忧心是否可行,不想却是大材小用了。

看当时徐半仙按捺不住的惊喜神情,她就知自己亏死了,为使心里多少平衡些,要求他尽快仿制好,早些摆脱昆仑岛人的追踪,对她而言越安全。

不过最快也要几月有余,神镜不同凡物,除菩萨石所做的镜面外,镜框也是极其精细,再加上打磨所耗费的时间以月累计。

所以在和谢若诗碰到后才约定三月后来清河县再将镜子交给她。

如此一来,昆仑岛的事是能解决了。

她擡目望了法显一眼,正对上深邃的眼眸,心中猛地一跳,目光有些飘忽。

法显赠送给她赤金檀,想来是让她感其珍贵贴身带着,并且能记得他,她却拿着交易出去,不禁心头涌来几许不安。

看她面有愧意和难色,法显无奈叹道:“若是能躲开昆仑岛的追击,也算物尽其用。”

花千遇一时恍惚,虽未有责怪也不难从这番宽厚的话里听出一丝失落。

抿唇看了看他,低声补充道:“我还是很喜欢赤金檀的,只是当时没有更好的东西做交换。”

明晓她是何意,法显目光柔和下来,安慰道:“施主不必内疚,既然赠送出去如何处置全凭施主心意。”

话语顿了一下,再三斟酌道:“天台寺内还有一串赤金檀,不过非贫僧所有,施主若是喜欢的话......”

后面的话尚未道完,花千遇惊讶的微睁大眼,插话道:“还能给我吗?”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如此。

法显点头:“那串赤金檀是寺内一位圆寂的上师所佩戴,自他寂灭后在已有六年都封存在舍利塔里,取得虽会麻烦一些,却也不无可能。”

花千遇神色渐变古怪,嘀咕了一句:“和尚还真是人傻钱多。”

赤金檀竟像是白菜一样能随意赠送。

法显:“……”

在外人眼里无价的赤金檀,实则对于寺内的僧人来说只是寻常,修佛之人不执着于外物,便也不会因为珍贵舍不得拿出来。

当然花千遇是不能理解这番想法,两者的心性观点不同,她只会觉得暴遣天物,如此珍贵又利于修行的赤金檀,竟放在角落里吃灰也没人用。

不禁对法显所言有些心动,转念又想到她都弄没一串了,再拿岂不是很过分,再者赤金檀在她手里也是可惜了,只得戚戚的打消这份心思。

“谢过法师心意,既是高僧遗物我又怎能索取,还是放在舍利塔里为好。”

法显也不勉强。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花千遇转开目光,将镜子放入匣子里重新装好。

擡眸见法显的面容,微微顿了一下,想起方才他没半分责备的态度,不觉间唇边勾出笑意,连带被迫跟他一道而行的怨气也消了些。

花千遇冲他挑眉道:“法师现下无事的话陪我去置办些冬衣干粮,天已渐寒此行又路程遥远,尚未抵达凉州便已入冬季,河西地处边塞气候比平原地区要严峻许多。”

法显应一声好。

凉州地广人稀,大面积都是荒漠戈壁,严寒酷暑,朔风凛冽,往往尚未进入冬季,河西一带的住民已穿戴上厚厚的皮袄和毡帽。

真正下雪时,积雪如棉又能没过脚踝,此时置办些保暖衣物,比临到凉州时再买妥当。

两人一道出了客栈,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摊贩在眼前排开,路两旁是稀疏树木,叶子早已枯黄飘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

相比较萧条的树木,街市上却很热闹,人流如织,叫卖兴盛。

花千遇沿着街市逛了一圈,铺子里只有卖棉衣和披风,没有羊裘,毡毯等等更厚实的衣物,平原不比山岭普通棉衣御寒即可,也就无所需之物,挑了几件合心意的买下,等到河西再换上更保暖的羊裘。

思索一番,她也顺便给法显买了几件,他身无分文没钱买御寒衣物。

回身将买来的衣物都递给他,瞥见那面容上闪过略显尴尬的神情,不由心中暗笑。

如今她算不算包养和尚了?

不过,一想到法显要跟着去凉州,便也笑不出来了。

他留下始终是个麻烦事,却想不到好的解决方法,只得将念头暂且搁置,盘算些所要购买的物件。

等零零散散的东西都买齐,两人手里已提满各物,除必备的衣衫鞋袜,还有一小口瓦罐,等抵达凉州地域,露宿荒野,天寒时能喝上一口热汤暖暖身子。

若不是赶路不便,她是真想带去一个红泥火炉,只是不现实遗憾的歇了美好念想。

干粮今日先不买,不知要在清河县待多久,日子过长干粮只会放的冷硬难嚼,等离开时再去购买也不迟。

返回时她去了一趟朝暮阁,给信使留了一句话,若是日后有信送到清源客栈来。

由于没和谢若诗约定确切时间,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来,朝暮阁便无法给她送信,等谢若诗赶到清河县,投信时便能知道确切位置了。

一连几天她都没离开客栈,为的是不错过时间,信来的比她预想中的要快。

第三日午后,清源客栈走进一个青衫布衣,神采奕奕的少年郎。

“掌柜的,请问花昙姑娘住在哪一间房?”

掌柜的擡头去望,看他一身穿着便知是朝暮阁的信使,若是寻常人问自然不会轻易透露客人踪迹,他则是为送信而来,故告知于他。

少年谢过走上楼,敲开花千遇的房门递上一折信笺,见纸封处的艳艳的桃花,就知是谢若诗所送。

花千遇眼底闪过喜色,关门拆开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双桥街巷三颗槐树下。

看来这便是约定地点,此处倒是离客栈不远,清河县不大街巷交错十几条,其中一条街下有水修筑两座小桥,那里便是双桥街。

擡眼瞧窗外时辰尚早,离日落还余大半日,时间很宽裕正好去见谢若诗,旋即拿着木匣子匆忙出门。

没走几步,耳旁传来门扉响动声。

法显清湛的眸子望来。

花千遇微顿,想到法显是在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才能在她出门时发现。

“我去见一位朋友。”

法显没言语,但看他的神情是要跟着一起去。

她没反对,本也不是什幺重要的事。

两人走到街市尽头,再往远些是一重重青墙黛瓦的房舍,随着道路曲折延伸,穿过几条街巷到达一条小河旁。

河两岸房屋林立,行人络绎往来,她环顾四周找有槐树的地方。

沿着房屋巷道转了一圈,便见一处房舍前栽种着三颗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延伸到墙头,垂着几片枯叶。

褐色木门上挂着铜锁,门前挑着两盏灯笼,从外面看这间房屋比旁侧的屋舍要大些。

花千遇屈指敲门,片刻后门缓缓打开。

一道黑色身影映入眼帘,来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眉眼深邃,周身漠然的气质有种生冷之感。

那双黑沉的眼眸,并不凶戾,可望上一眼便只觉寒冷。

看到他的脸,花千遇头皮发炸,冷意从背脊上猛地窜起,浑身僵了那幺一下,忍不住就想跑。

动作之前,霎时又想到她现在用的是原本容貌,而非在昆仑岛易容的样子,他不会识得她,又硬生生忍下本能冲动。

心脏跳动着惊恐的情绪,思绪则在飞快思考着眼前的情况是何缘故。

他怎幺会在这?

腾一,昆仑岛的第一护卫。

作为负责守护圣子和神镜的护卫,腾一很少会在岛上走动,常年都跟在圣子身旁寸步不离。

她只远远见过几次面听说过名号,其余便知之甚少,唯一的近距离接触,便是盗取神镜离开时险些死在他手里,因此对于这张脸的印象她能记一辈子。

昆仑岛出动的追捕人里就有腾一。

警惕已在心底紧绷到极点,当下反应怀疑那封信有诈,是为抓她而设,转念又觉不对,他没第一时间动手。

定然是未猜透她的身份,也就不存在计谋。

短短一瞬间,脑海里闪现许多念头,思绪也渐渐明朗,他会在此处必然是和谢若诗有牵扯,很快又想到她曾说过擒服一个叫腾戈的昆仑岛人。

腾戈,腾一……

原来谢若诗说的修习黎真阳诀的人竟然是他。

她早该想到的,只是未料到会有这般巧合的事,也没往这方面想。

终于想明白前因后果。

花千遇不禁大为敬佩她不怕死的行为。

够胆量啊!

法显眼帘微垂,余光瞥向她。

早在她气息微变已有所觉,先下看她神色由僵硬变成复杂,不知在思何事,再擡目看向腾戈时,眼里多了一抹深思。

腾戈清冷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当目光扫过花千遇,顿时微微一怔,冷峻的面容上闪过极古怪的意味。

花千遇还未回味过来这丝意味为何,神情便已敛入不见。

他示意两人进来,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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