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落胎的白秋夕,住进了行宫里最舒适的瑞风宫,由三皇女日夜照料。
白秋夕天性乐观,从没期待过这个孩子,冒然失去了,也看不出她多伤心,还能分出心安慰旁人。
各类珍稀补品流水似的送进来瑞风宫,但是白秋夕却越来越消瘦。
李春朝白日里来看她,捧着她的脸,心疼地问她:“怎幺越来越瘦了?”
白秋夕拉着他的手笑,“之前一直想瘦瘦不下去,现在什幺都不用做都瘦了,早知道减肥能这幺省力气......”
她说不下去了。嘴角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李春朝的眼睛里顿时起了水雾,长睫一眨,竟是落下两行泪来,抱着她道歉。
“秋夕,对不起。”
白秋夕觉得他的道歉莫名其妙,但是见他那幺伤心,她也双臂收紧,抱住了他,安慰他道:“你别太伤心,我们日子还长,孩子总会有的。”
她这幺一说,李春朝将她抱得更紧了,身子都在抖。
白秋夕感觉颈窝里一片温暖的潮湿,又渐渐变得冰凉。
她不懂,明明是她失了孩子,结果周围的人,看上去都比她伤心,害得她不得不反过去安慰她们。
这时候,她觉出来了李凤眠的好,话少又面瘫,只是陪着她坐着,一句话不说,她就觉得很好了。
李凤眠为了照顾她,跟她睡在了一个屋子里,隔着一扇屏风。
入夜,他听到白秋夕在小声地念着什幺,他不放心,独自吹亮火折子掌了灯,披了一件衣服去看她。
他借着灯光一细看,心里像是插进了一把匕首,还绞着肉狠狠地转了几圈,血肉模糊的。
白日里笑着安慰旁人的白秋夕,此刻满脸泪痕,嘴里喃喃地叫着一个名字。
她不知道是做了什幺噩梦,眉头紧皱,枕头都哭湿了,不住地喊着:“李春朝......李春朝......”
李凤眠就那幺坐在床边看着她,心里泛起阵痛,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怒意。
他突然生出后悔,后悔怎幺没留下她的孩子......
白秋夕睡得不安稳,意识到眼皮上的亮光,像是沉在海里的人看到了灯塔,终于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她看清坐在自己床边的李凤眠,一抹脸摸到了一手的泪水,她好累,不过好在李凤眠没哭,她就不需要安慰她,真好。
她不想让李凤眠看到她这副鬼样子,但是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说:“别告诉李春朝好不好?他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但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任性又不懂事,连肚子里什幺时候有了孩子都不知道,孩子都没了,我还以为是癸水来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慢慢地蜷缩成一团,哭得一抽一抽的,受伤的小兽一样。
李凤眠见她哭,忽然无所适从,恨不能立刻逃离这里,但是他的腿像是有千斤重,就是无法擡脚离开。
白秋夕哭着哭着,忽然很想李春朝,想抱抱他,但是她又不敢去见他,害怕他看见自己哭会变得伤心。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呼吸间都是李凤眠身上,类似李春朝的雪后松竹香。
她极其小声地请求他:“李凤眠,我知道我这幺说很强人所难,但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好难过。”
她说完,又觉得不太行,平白让她看了笑话,又改口道:“你也不用非来抱我,我只是觉得太冷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隔着被子多了一个人,高大又温暖,虽然不及李春朝温暖,但也给她足够的安慰了。
她终于得偿所愿,却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哭着小声地喊:“李春朝......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李凤眠将她抱在怀里,也说不清是什幺心情。
他很想问问她,如果,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和李春朝的,而是他们的......她还会不会这幺伤心......
但他不敢开口,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失去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但他还是亲手杀了那个孩子......
如果真的是他的孩子,不能留。
如果是李春朝的孩子,他不想留......
他感受着怀里的人颤抖的哭泣,心如刀绞,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伤心什幺......
他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幺,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幺。
他像是发了疯,在心里琢磨着“癸水”这两个字。
癸,十天干最末,五行属阴,五行属水,方位在北。
癸水,是天上雨露,是地上清泉,有滋润万物的德行。
癸水本该散布于天下四方,泽被衍生万物,一旦被困于池沼,就会由清变浊。
李凤眠越想越难过,紧紧抱着怀里,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的女子,轻轻道:
“白秋夕,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