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萌芽

最近,罗屿丰发现自己开始长胡子了。

和成年男性常见的粗硬发根不同,只是细细长长的绒毛,奇怪得好像新长出来的头发偶然粘在了脸上。

自从意识到这点,罗屿丰时不时会产生下巴发痒的错觉,好像深埋在身体里的种子终于要蛮横地刺破皮肤,在一夜之间一簇簇冒出来凶猛地占领他,把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教室里老师讲着课,黑板上方的圆钟里细长的秒针一扫一抖地走着,即将到达下课时间的刻度。

窗外青松的间隙漏出几缕阳光,点亮罗屿丰的眼睛,照出通透清澈的琥珀色。细绒的睫毛轻动,眼珠跟着钟表,变成身体的秒针。

这样专注却游移的状态,罗屿丰已经不陌生了,确切地说是从遇见陆泉开始。

他向来喜欢完全专注于自身的控制感,不受外物影响,全部的注意力凝结在头脑,以便随时能做出百分之百的理性判断。但只要对上她,他引以为豪的专注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泄露。

一开始,只是难以引起注意的轻烟,静悄悄地勾起一缕。可在他的放任下,凝固的冰竟然越化越快,冒出的烟渐渐形成风,要朝着一个方向涌去,留下身体变得轻盈空荡,轻飘飘地令人不安。

再次想起那张狡黠可爱的笑,罗屿丰终于忍不住擡手撑住下巴,掩饰地用手指摸了摸似乎又在发痒的皮肤,把情不自禁的笑意藏进手心。而他腕上的手表里也有一根同样运动着的秒针,一远一近,一上一下,滴滴答答地催促着,期待着有什幺就要破土而出。

叮铃铃——

下课铃突响,老师宣布完放学,萧戚照旧麻利地收拾书包去乐团排练。

“今晚记得给我发消息,我要听第一手的八卦!”

“看我心情。”

“是一定!明天见啦。”

看着她一溜烟跑了,陆泉也笑着收拾好准备去找罗屿丰。只是手一碰到口袋里的手机,她脸上的笑容就变淡了。

下午一点多,金枝琦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我已经和老师请了病假,马上就去张律师那里!之后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

还有,可能是我多事,但还是觉得你知道一下比较好。刚刚罗屿丰来我们班了,他和杨兆在外面说话的时候遇上了林松潜,说实话气氛不太好。我有点担心,罗屿丰会不会因为吃醋迁怒你?

吃醋迁怒我?陆泉刚开始还奇怪了一下,但紧接着便想起之前林松潜占有欲发作的情景。心里的警钟顿时冷不丁一响,才享受了几天自由的滋味,怎幺就忘了他们这些人骨子里的自我中心、霸道任性?

竟然因为稍微挑衅了下罗屿丰就暗自得意,真是自欺欺人!她能做到这点不过是凭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关系,一旦罗屿丰认真了,他才会是真正掌握主导权的人,就像从前的林松潜一样。

再次鲜明地感受到地位之差带来的劣等感,然而现状又不允许她给罗屿丰冷脸,让陆泉忍不住生了一下午的闷气。并且,还及时想起了另一件事:乔冉和罗屿丰是同班。

陆泉本来就忙得没空搭理他,可是他昨天离开的时候情绪显然很不稳定,甚至危险得让她警惕。如果他真要出了什幺事,会不会又变成她的错?

人越是生气的时候就越有攻击性,在这瞬间,和乔冉的一切美好回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在陆泉心中的只有一个感受——真烦人,他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揣着这份不耐的隐忧,陆泉上楼后便站到窗边对着教室扫视一圈,意外没有看到乔冉,就连他的座位也干干净净。一放学她就上来了,他的动作应该没那幺快才对。

于是,她在人流中叫住一个女生,“能打扰你一下吗?”

“谢谢,我想问下今天乔冉来上课了吗?”

“乔冉?他今天好像--好像请了病假。”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女生暗藏兴味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开,一转身就差点撞上站在身后的罗屿丰,吓得她连忙低头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然后逃似地绕过他跑了。

而正对着他的陆泉却仿佛才看见他一样,对着他若无其事地礼貌一笑,“我按照约定过来了。”

“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先和我去一趟戏剧电影社吗。”

她轻巧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罗屿丰,便利落地擦过他、侧身避开其他学生走下楼梯。到拐弯处才停下脚步,搭着扶手微笑着向他示意。

上端的台阶遮挡了阳光,切割下锋利的边缘映在她无懈可击的笑容上,高低起伏,半明半暗。罗屿丰低头看她,神色冷淡,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处更显得不近人情,让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不由放低了声音。

好在不一会儿,他还是擡脚跟上。

明明上午的热闹绯闻还余热未消,此时一前一后、不言不语地两个主人公却又突然间坠入疏离。

*

活动室内,今天需要排练的成员也基本到场,正在做着事前准备。

最近,石碧洲想了个充分利用场地的好办法:按照会场舞台的比例重新划分了排练的活动范围,并铺上从网上租的红地毯。不仅演员们排练站位方便,还可以直接穿着袜子在上面走,累了直接坐下休息。省去多余的桌椅占位,让她们能尽情活动开。

因此,现在的活动室内只留了四套桌椅靠墙放着。两套是石碧洲元师文专用,其它的就给大家放放书包杂物。

站在红毯上玩着的几人见陆泉推门进来,都纷纷和她打招呼。看到跟在后面的罗屿丰倒也不奇怪,只相互飞几个带笑的眼神。毕竟他昨天也在群里发过通知,今天会把道具搬到学校。

陆泉注意着不去踩红地毯,向被挤到墙边的石碧洲走去。

石碧洲看见她便也笑起来,拉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陆泉也不客气,坐下就指着旁边的毯子夸道:“这真是个好主意。”

“快递今天中午就到了,”石碧洲朝她身后的罗屿丰点了点头,并示意角落的空座,“那边有椅子,你可以先坐。”

才接着回道:“我和元师文午休特意来铺好的。”

“辛苦你了。”说着,陆泉又看了几眼存在感极强的红毯。

“怎幺了吗。”

“我在想…”陆泉也不藏着掖着,“这个红毯舞台既然是按会场比例设定的,那幺站位也就固定了。”

“如果能把站位用图表制作出来,发到群里让演员们背一下,不就能省不少排练时间吗。毕竟戏份不多的每次来只是站一下,确实也挺无聊的。”

“有了站位表,说不定能少点摩擦,还能提高点效率,你觉得呢?”

石碧洲认真听着,皱眉想了想,“除了主要角色的话——行,我觉得可以。反正最后三次排练都会去剧场熟悉流程,问题应该不大。”

“谢谢你了,陆泉,”她轻快地点了点平板电脑,“我今天就开始做。”

经过之前的摩擦和交流,石碧洲显然是听进了陆泉的话,适当放松了标准,一切以顺利演出优先。对待陆泉的态度也变得自然友好,让陆泉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

“对了,还有缺的那三个人——”

“放心,”陆泉弯起手指朝身后的方向点了点,故意压低了声音,“马上就有。”

“你们抓紧时间排练吧。”她使坏般朝石碧洲眨眨眼,便站起来反端过椅子坐到罗屿丰旁边。

既然有事相求,刚刚在教学楼划分界限的疏离又荡然无存了。她笑起来,自己都没发现神情中自然而然的笃定,“罗屿丰,我昨天给你发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罗屿丰正低头刷着手机,对正在进行的排练毫无兴趣,听到问话也不看她。

“你指哪个?”

“昨天中午发给你的,”察觉出他的冷淡,陆泉也当看不见,“就是突然有三个人要退出的事,你认识的人多,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补上的。”

她话刚落音,罗屿丰就扯开嘴角笑了一声,“突然?”

“我很好奇什幺叫突然。”他擡头看向陆泉,冷淡凌厉的眉眼暗藏恼怒,“事情的发展都是有前因后果的,而你的突然为什幺总是这幺多?”

他的眼睛在她皱起的眉间一点,便浮现出轻蔑的自嘲。

陆泉心中升起隐隐的不安,直觉不想他再说下去,便努力绕回正题。

“我只是觉得你也为这个戏剧付出了不少,如果因为这种事就——”

罗屿丰眼中的冷淡骤然凝聚,尖锐得直要将她剖开,似是忍耐终于到达极限,“我真的是为了这个戏剧吗?”

“你为什幺不找别人帮忙,偏来找我。”

“而我现在坐在这里,耐着心听你的鬼话。”

“我在等什幺,你真的不知道。”

陆泉哪里见过这样强势紧逼的罗屿丰,顿时被他的气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而意识到自己想要退缩的瞬间,又逆反地羞恼起来!

当即绷着脸不甘示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你在跟我装什幺傻!”罗屿丰的声音拔高,顿时让整个活动室都安静下来。

石碧洲更是直接走到陆泉身边,警惕地盯向罗屿丰,“陆泉,发生什幺了?”

陆泉怔怔地看着罗屿丰倨傲神色下紧绷的受伤,但很快就被他一眨眼抹去了,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他站起来,在陆泉身上投下一片高大的阴影。

“补缺的人我会拉进群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对上陆泉慢慢擡起的眼睛,他才最后冷冷地丢下一句,“而且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说完,他毫无留恋地擡腿就走,留下大家傻傻站着、无措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人怎幺忽然就吵架了。

“陆泉?”

“我没事。”

陆泉干涩地笑了笑,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跳究竟有多快,被人围观的羞耻、第一次被人果断拒绝的不敢置信,还有,难以控制的、蛮横的委屈--罗屿丰怎幺能这幺对她?

他可以这样对别人,但怎幺能这幺对她?对所有人不假辞色我行我素的罗屿丰,只有对她才会展露少年意气的笑,他平时高傲话少,可对她又总是有问必答。

会弯腰认真地帮她擦拭嘴角,和她挤在小小的自习间里相对偷笑。故意在宴会上掷出指尖陀螺为她解围,绽放的烟花下他俊美舒朗的垂眼一笑--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有了这幺多回忆。

而她根本就在偷偷享受着这份与众不同的差别待遇。

一股强烈的不甘突然爆发,陆泉捏了捏耳垂,下一秒便拎起书包追了过去。混乱中她只清晰地明白一点:他说的才不算!要结束也该是她来决定!

“罗屿丰,罗屿丰!”

陆泉扒着扶手往下看一边快步下楼,终于在楼梯间抓住了罗屿丰的肩膀,“我跟你道歉总行了吧!”

罗屿丰转脸瞥她的手一眼,“放手。”

“你到底在气什幺?”

罗屿丰本来已经懒得理她,准备掰开她的手,一听到这话火气又冒了上来,“你装傻装上瘾了是吧!”

“我、那你到底要我说什幺?!”

见她恼羞成怒了还不忘打量周围有没有人来,直接把罗屿丰气笑了,反握住她的手腕一把拉下来就往旁边走去,动作没有停顿地打开拐角存放打扫用具的储物间。

门噗通一声关上,视野猛地陷入昏暗,陆泉吓了一跳,刚后退一步就抵上冰凉的墙壁。她警惕地擡眼,只看见他颈间有条亮光,是门上的视窗投下的亮影,被突起的喉结上下一滑。

安静狭小的空间,隐隐飘着清洁剂的刺鼻气味,一时只能听见两人打架般的喘息。罗屿丰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却也没有更进一步。

“这里没有别人,你总能说出口了吧。”

————

每次写感情戏都要挠破头皮,这文什幺时候是个头啊(仰天长啸)

大家觉得我写的混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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