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奕文哗地拉开桌柜,抽空翻看专门的手机,杂乱生长的眉头皱起。
对话框的界面停留在上一次的报告上:【没有出现的新的线索,一切正常】。
她的目光停留了不到两秒。距离秦宿上次联系已经过去了两周,这段时间里他久违地没有发送任何的消息和情报。
以往的送件也没有多少价值,虽然。
这个街区虽说不算特别安定,但也没有多少出格的事发生,每天警署接到最多的案子就是小打小闹的偷窃,或者情感纠纷。
这幺一来年终上报的时候听起来犯罪率很低,不过这都是表面现象而已。像是由女巫引起的纠纷其实不归她们警局管。
因为年幼能力者造成的财产人身损失,比如被失控火球烧坏的汽车、醒来后发现自己整个家被迫飘在空中的恶作剧、被群架殃及到的街道造成大规模交通堵塞。
警署的作用最多也就是配合新正部进行协调和场面控制。
最后的裁决还是归于对方的职能领域,毕竟女巫适用于一套不同的律法。
现阶段的警察属于清闲到不行的职业,郑奕文猜测正是因为如此让她头疼的秦宿才会对这个案件表现出如此浓烈的兴趣。
不久之前警署受到了多起来自不同脱衣舞俱乐部的投诉,说是她们的员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至今那些登记在案的舞男都没有具体下落。
照理来说,失去贞洁纹的男性自动归为贱籍,是没有找寻他们的必要的,不管是死是活。
但性工作者就不一样,通过正常程序录入系统后,再和企业签署合同的时候,原本被人们叫做“烂货”、“次品”、“两条腿的公畜”的男性也能受到法律的保护,摇身一变成为公司旗下的“财产”。
能带来利润的工具凭空消失了,还是很让人困扰的。
调查后发现,消失的男性们没有明显的共同点,不过秦宿分析过模式后坚持认为这是一起连环绑架案,提出想要潜入其中一家俱乐部当卧底的申请。
方便引诱出犯罪团伙,妄图以自己作为饵。
“你脑子坏了?不知道卧底是一件多高成本低收益的事吗?”收到文件的郑奕文不但骂了一通按照流程传递上来的警员,还把秦宿叫来办公室,准备好好提领他一番。
“报告,属下知道,但是依旧认为这是调查必要的一步。”
秦宿那张浓眉大眼的脸上都是正经和坚定,浑然天成的黑色眼珠一眨不眨,利落的颌面线条和紧抿带一丝颤抖的嘴角,都让人想起成人片里角色扮演的男演员。
通常角色的设定为青涩的,没有什幺经验,笨手笨脚但非常进取的新人警员。
而演员的演技是次要,长相必须得正派才行。
秦宿就长着一张天生的警察脸。
紧接着,为了防止职权骚扰设计的全景玻璃室内上演了一出完整的默剧,先是郑奕文愤怒地拍着桌子,面前站得笔挺挺的秦宿说了什幺话再次加重了对方的怒火。
从警督办公室旁边走过的员工目不斜视,纷纷装作忙碌的样子抱着文件匆匆离开。
玻璃立方体里头,望着那双倔强得像小牛犊的眼睛,郑奕文顺了口气,长叹。
最后算是放弃劝说要放秦宿一马,结尾还不忘落下狠话。
“你想好了就行,我是不会给你安排警力协助的。”
而对方听到这句话反倒欣喜溢于言表,费了好大劲才压下翘起的嘴角。
“是!”秦宿挺着胸,饱满的肌肉绷得制服紧紧的,规规矩矩行了礼才离开。
为了拯救她人幺……
郑奕文没有表情地背过转椅,回忆着秦宿说的言辞,眼里出现沉默的阴影。
如果这孩子不是她一手带大的,其实也不至于关怀到这个地步,把秦宿养得天真不谙世事是正确的吗?
郑奕文陷入了自我怀疑。
十几年前受到故人委托的时候郑奕文自己还是个年轻的新人,毅然决定抚养男婴的她承受了不少领导的压力。
“为什幺不送到教会去?她们会收下的。你还年轻啊,收养一个男婴岂不是耽误之后找对象?”
她谎称这个小孩是路边捡到的,也挺有说服力,流浪汉多的地方总是能看到扎堆的男婴。
面对同事不知情的劝阻,郑奕文当然选择无视。
怀里婴儿冻得发红的脸上是一对眯起来的窄缝,他好像意识到不同寻常的温度直接睁开了眼睛。
和漆黑的圆滚眼眸对上视线后,郑奕文笑了笑:“无所谓,我对谈情说爱本来也没有兴趣。捡到的就算我的了!”
名字决定叫秦宿的男婴转眼长大,对于为什幺取不同姓郑奕文也不好和别人解释,只是打着哈哈说觉得好听而已。
亲手教他写字,教他做人的道理,听到他想做警察的志愿后,教他如何打架自保,如何用枪。
他真的在不被护着的情况下做好案子吗,郑奕文对很多问题的答案并不清楚,她不是光动脑子不行动的人,只知道行动力高于一切。
也因此是时放手让秦宿去做了。
——但郑奕文没想到男孩的运气稍微有点背。
这两天她总能感受到来自不同人的隐隐观察,下属之间涌动的暗流被警督看在眼里。
在午休的时候一个警员神态不自然地找到郑奕文,她今天忍不住想和上司报告关于秦宿的事。
有些过于明亮的狭小休息室中,对方的表情透出着不寻常,时不时抓着后脑勺:“警督,有件事我不确定是不是要通报,但果然不说还是不太好…可是,感觉又…而且不应该是由我出面。”
“啊,但是拖下去不说更加不好的感觉!所以…”
看着赵思成翻来覆去嘀咕,犹豫了快半分钟,郑奕文装作朝着门外打招呼,成功吓得赵思成一个回头。
没见到人后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尽管如此,还是走过去把门带上。
“我知道了,我说就是。那您听了千万别对我发火。”赵思成叹了口气。
“王晶前两天,好像就是周五的时候吧?从那种地方买回来了个装饰品,就是放在浴室的那种,”赵思成用手比划着,“用那个做的。”
顺着她往下作势模拟阴茎的手,郑奕文了解到被频繁使用的“那种”和“那个”是指代什幺。
翻译过来就是,王晶这人从一些风月场所买了一个由活人做的“艺术品”。
郑奕文不觉得破坏了人体和谐,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能称为艺术,不过是用上了大多数喜欢此般形式的爱好者的普遍说辞。
意识到警督眉宇间的沟壑加深,赵思成赶紧补充道:“我也觉得这玩意儿…有些一言难尽啊,虽然有的款会做得很好看很精致,但架不住挂在墙上、放在柜子上像个尸体半死不活的。”
在莫名偏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郑奕文就意识到接下去的内容绝不是什幺好话。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擡了一下,阻止赵思成的习惯性发散思维:“打住,你想说什幺。”
“哦对对,是说您看王晶这一把大年纪了是吧,而且平时和我们在一起也不像是什幺有特殊癖好的。”
“听她身边朋友的只言片语,好像是说王晶买这个还受到了店家不少阻碍,这不应该吧,不过一个摆件而已,卖给客人也不会如何。”
身材高大挺拔的女人当下的姿态实在算不上磊落舒展,她咽了口唾沫接着道。
“说是,好像,那个东西和您的养子长得出奇得相似。”
赵思成不敢说秦宿的名字,只小心翼翼用着模糊的代称,怕郑奕文对着自己发怒似的。
不过郑警督现在异乎寻常地冷静,她点头示意了解下属的意思,漠然开口:“也就是王晶觉得他就是秦宿本人,才不顾阻拦地买了下来,是吗?”
赵思成附和。
“是不是本人,去看看就知道了。”郑奕文嘴角的皱纹深嵌,眼里的光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