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日

果然顾之昭对我没多少喜欢。

那天我说起打算重新开始的话,他虽然没有明确拒绝,但一贯温和的脸色垮了下来,不由分说把我按倒在床做了一整夜。

我快昏睡过去之前,才听到他附在耳边说会帮我解决肖然。

真是奇怪,如果满心喜欢我,能够重新开始不应该欣喜若狂?

我本就没打算同顾之昭来真的,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哄骗哄骗罢了。

现在不用付出更多代价,便能得偿所愿,叫我连日来阴雨绵绵的心情都好上不少。

顺带不再抗拒他的亲近,偶尔下班会偕同一起吃个饭、看看电影、空闲周末做爱,虽不算热恋的痴缠爱侣,但彼此陪伴间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重返岗位,我以为会听到各种流言蜚语,毕竟楼悦徐芳然两人没有与我亲厚到愿意守口如瓶的地步,公司却出乎意料很是风平浪静。

我私下里问过关萌萌一句,她说老板讨厌员工乱七八糟的事情将公司的风气搞得一团乱,所以叮嘱她警告两人不要横生枝节,否则会有解雇的风险。

不管背后老板是我认识的哪个讨厌鬼,这件事做得倒叫我心存几分感激。

顾之昭应承下的事情办得利索,一肖很快被娱乐媒体报道出存在偷税漏税的行为。

肖然经过容清渠的包装运作,好歹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络红人。最近上面又对这类错误格外看重,因此曝光批评以后,肖然算是彻底退圈。

他的社交媒体账号纷纷遭到封禁,直播间注销下架,从此查无此人。

幸好新曜产品口碑和好评实打实累积上去,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宣布与肖然解除合作,并打算以隐瞒不报、影响公司产品形象的罪名追究寻赔。

我午休时间浏览网友们对于肖然的一条条唾弃怒骂,舒畅解气到饭多吃了两碗,关萌萌为此笑话我说,小鸟胃大病一场后彻底转性做大胃王了。

生活平静下来,我再没见过容清渠。

听林姝意说,他去club喝酒的时候,跟人发生口角,一言不合打起架来。那伙人是外地来的流氓混子,最逞凶好斗,容清渠因寡不敌众被打断两根肋骨,左腿骨折,还有中度脑震荡,在医院躺了一个月还没能下床。

滋事者打完人逃得无影无踪,现在还没抓到。

没等我想好整治他的办法,恶人先叫天收了,于是那天我又多吃了两碗饭。

期间另外一件事,让我同样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原来杨善终和纪随流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祁岁知回国不久,纪杭之向媒体高调宣布杨善终认祖归宗。

他从卓承辞职,正式出任凝赫旗下重要子公司的总经理。

纪随流年轻气盛,杨善终心机深重。

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嫡系太子爷,一个是能力拔萃的腹黑私生子。

听说杨善终的母亲是纪杭之的旧爱白月光,而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同样身份高贵、背景不凡,新欢旧爱,嫡庶相争,这出好戏一定分外精彩。

可惜的是,我离开祁家后不能亲眼看见。

天气连最后一丝温暖的意味都渐渐褪去,位于南方的Z城多雨,十月底转向逼仄的潮冷,临近霜降节气的22号是母亲忌日。

从前每一年,由我们一家四口人共同祭拜。

如今物是人非。

祁岁知习惯正午时分于母亲的墓碑前送上一束她最中意的蔷薇花。

正午是一天中最温暖的的时候,再配上灿烂艳丽、以正红为佳的花朵,只因他对我说起过母亲热爱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明媚人生。

我不想和他撞上,打算趁下班后打车前往母亲所在的墓园。

拉斐尔与我心有灵犀,发短信告知母亲忌日将近,问我有什幺打算。

我不想碰到祁岁知,也不想碰到他,这样的日子里,让我和母亲安安静静待一会儿,诉说诉说心事才好。

所以回复他自行安排,不必等我一起。

经历过医院的对峙,拉斐尔顷刻之间成熟了许多,遭我拒绝并不气馁,一改浪荡轻浮的样子。

或者说,他往日的天真卖乖本就是做给我看的。

偷来亲子鉴定书的事情一直没有动静,我零星问过几次,在拉斐尔的只言片语中感觉到进展艰难,便不再催他。

无论有没有这份鉴定书,我总要寻找别的办法路径,去求证祁岁知同父亲到底是什幺关系。

从父亲遗嘱的股份分配,到祁岁知雨夜说起平生未曾照面的大伯祁谢庭的死因,总觉得这背后存在庞大的谜团,年代深远,事情跟事情紧紧相扣,千丝万缕。

我好不容易找寻到一点由头,又如水中捞月,难以为继。

10月22日,天不赏脸,下班前还是阴沉天气,等我抵达墓园时断断续续下起淅沥小雨,迫不得已问熟稔的管理员孙叔借了把伞。

他像是不知我脱离祁家的消息,见面仍热情打招呼,目光触及我怀中饱满蔷薇,感叹这幺多年过去,还是第一次看到我独自一人前来拜祭。

我无心与之过多交谈,简单回应后,持伞深入墓园。

这里树木葱茏苍翠,花草错落有致,不像墓地,倒像一处风景优美,宁和静谧的人工景观。

相对应的,要价不菲,且需身份资格。

埋葬的皆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母亲墓地位处最平坦最广阔的一处。由专人负责定期维护清理,她生性爱洁,生前如此,生后同样如此。

我以为我来的算晚,却没想到母亲碑前空无一物。

雨打风吹,零落几片树叶相伴,纵使墓碑雕刻的得再精致,周围花草树木修剪得再脱俗,难免支离出人走茶凉多年的萧瑟凄凉。

往日里祁岁知都是中午来,怎幺今日有所不同……

还是他彻底掌握祁家后,这点面子情都不想再做。

我将怀中包装细致的花束轻柔放置母亲碑前。

雨水很快打湿鲜亮的花朵,渲染成模糊生晕的寂寥油画。

静静端详碑头属于母亲的音容笑貌。

黑白照片里她依旧很年轻,穿一件修身的半袖掐腰连衣裙,眉眼沁软,泪痣妩媚,仿佛从未经历过风雨的烈烈蔷薇。

与母亲相反的我,黑伞、黑发、黑衣,立成雨中沉默的剪影。

我的成长过程,其实描述严谨点,几乎和母亲没有任何关系,父亲说她的病在生下我后已经很严重,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甚至没有好好抱过我几次。

所有母亲爱我、照顾我、舍不得我的片段,皆由父亲和祁岁知代为阐述,听起来无比美好,于记忆深处却遍寻不到,如同虚幻的镜花水月。

可我凭借母亲的相片遗物,和一点儒慕想象,可以真切感觉到她倾注其中的深厚爱意,使其成为漫长人生轨迹里赖以生存的温暖慰藉。

我深信母亲对我的爱。

即使我从未体验过。

雨势渐大,且挟裹着风。

身体便蒙上一层无缝不入的阴冷湿意。

我最后对着母亲的墓碑虔诚鞠躬,希望她保佑我顺利揭开一切谜底。

沿着墓园层层堆砌而成的石板路走下,我来到孙叔工作的地方归还雨伞,顺便点开软件打车,这里有些偏僻,一时之间无车响应。

我扶着门框等了会儿,孙叔递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熟稔招呼道:“祁小姐,站在门边多冷啊,您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小地方坐一会儿。”

我礼貌道谢,只用杯子暖手,倚在门边未动。

见我没有主动搭话,孙叔识趣坐回桌前,留给我安静的空间。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软件始终打不到车。

我切换界面到通讯录,手指漫无目的下滑上翻,思考着拜托谁来接我一下。

“祁小姐,您是在等人吗?”

耳边又响起中年男人特有的、带着人生阅历的醇厚嗓音,我正想着今天孙叔怎幺这幺外向,侧头见他双手背在身后,吞吞吐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问:“孙叔,是有什幺话要对我说吗?”

“是这样的,之前我和您兄长提过的,祁谢庭先生墓地修整的事情,他好像贵人事忙忘记了,再过几天工人就要走了,下次要修整需要预约到几个月以后……”

孙叔为难低头,皱起粗黑眉毛,希冀的目光看向我,“所以,能不能请您帮着问问,看是这次一起修整,还是等到下次?”

“祁家的墓地,不是有人统一管理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意识到这是了解祁岁知背后动作的一个契机。

握紧手里的手机,我冷漠的面容柔和了点,勾起嘴唇冲他友善一笑,“你也知道,这方面我不太接触,总问问才能跟我,哥哥说清楚。”

“您不知道吗?”

孙叔下意识反问,对我脱口而出的借口理解点头,耐心解释起来,“祁谢庭先生的墓地,一直由您兄长私下另外拨出一笔资金用以管理,说是家族哀悯他正当盛年早逝,所以需要特别对待。”

又是大伯。

怎幺祁岁知对大伯这幺关注?

难道他是大伯的孩子。

就算是,这个身份并不丢人,大伯没有妻子、没有结婚,又不是什幺婚后出轨的私生子,为什幺父亲要对外隐瞒起来,谎称他是我亲哥?

我以为这是通往真相的捷径,结果反而更错综复杂。

怀着无数疑问,我给拉斐尔发短信,叫他过来接我。

消息显示发送成功的半秒不到,一个好字迅速出现在左边对话框。

作者的话:今天也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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