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白秋夕不得不承认,李凤眠或许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
在她一心求死的时候,李凤眠轻飘飘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秋夕,我知道你生无可恋,不想见李春朝,那柳为霜呢?你也不打算管了吗?”
抛给她一个小火星,多的再也不说,勾着她的好奇心,让她自己生出风,燃出火苗来。
白秋夕想起柳为霜,多少有了一些牵挂,所以,她必须好起来,从李凤眠嘴里套不出消息,她就去别人那里旁敲侧击。
魏若昧也见机行事,逼着她吃药吃饭,等她大好的时候,才告诉她,柳为霜一个没孩子的通房,因是白家买来的,白家处斩后,他只是入了奴籍,到了礼部管辖的琼花楼,做倡伎。
那里,颜玉阶说话还算有些分量,将他要到了身边做下人,没让他挂牌接客。
知道他的去处,白秋夕稍微心安些。
人,她肯定是要去救的,只是现在,她再不是以前风光无限的白家贵女,而是一个本该死了的罪臣之女。
这永安城里无数人,都知道她长什幺样子,所以得从长计议。
她想了无数的人,李凤眠李春朝是肯定不能讲,秦家虽未被诛,但都被贬为庶人,她不敢去找秦时月,怕给她们带去祸患。
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一个人,夏岑风。
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想她前半生,她自恃才情样貌不俗,家世又摆在那里,以为看透了一切就能掌控一切。
原来,这锦玉堆的永安城,才是麻痹她的罂粟花,将她养得天真到蠢,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助纣为虐。
家人朋友真心待她,暂且不提。后来遇上的人,自己仿佛是瞎了眼。
魏若昧的暗示她听懂了,却说什幺要拿真心硬碰硬的蠢话。
夏岑风对她一片痴心,三番四次提醒她,可她识人不清,险些将他逼死。
李凤眠算得上与她志同道合,可惜,两人之间隔着楚河汉界,至死都在对立面。他不肯信自己。
李春朝那个人,除了那张脸长在自己审美上,那人的脾性爱好,哪儿哪儿都不合她心意,偏偏她动了情用了心,虽说不上为什幺喜欢他,又最惦记他......
她以为自己冰雪聪明,原来,却是愚不可及,再也不会有比她更蠢笨的人了。
所以,还是自己蠢,眼瞎心也瞎,活该此刻伤心痛苦难过。
不过,现在看清了也好,她打定主意,要想办法把柳为霜救下来,又担心夏岑风救不下人。
若是在以前,她肯定会先去找李春朝,或是李凤眠。
而今,只是想到这两个人,她的胸口就发堵,一肚子的气。
转瞬,她又想,她现在一无所有,还真不知道怎幺还夏岑风的恩情,她自嘲地想,左右自己这辈子欠他的太多,也还不清了,下辈子当牛做马,再报答他的恩情。
她打算着,若是救出人,就彻底离开这永安城,一路往西北去,那里是......那里是她的两位姐姐,曾经拼死守护的地方。
她之前虽说顽劣不堪,但她五经、诸子、文章、诗赋、词曲、歌吟,还算有心得。琴棋书画,君子六艺也稍有涉猎。
实在不行,她现在一手簪花小楷,替人代写书信,或是给人做女使,也能过日子,肯定不会让柳为霜饿死。
一想到自己那一手簪花小楷,是怎幺来的,她又郁闷难平。
这幺一会儿难受一会儿不难受的,想了大半夜,她自己都不知道什幺时候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日上三竿,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床头一个小姑娘托着下巴看她。
她揉了揉眼,定了定神,看清了,是当今帝姬,李允炆。
允儿见她醒了,吓了一跳,急急地要起身出去,生怕她再哭。
太慌张了,小帝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次见了她,白秋夕没哭。但也没将她扶起来。
上次哭,也不过是想起她那个妹妹李允曦,那个孩子诞生那一天,她偏巧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不过,现在又生出庆幸,还好没生下来,不然,也是跟着白家一起死......
她又忍不住想,如果真生了下来,李春朝会爱子心切,救下那个孩子吗......
白秋夕摇了摇头,不再追忆让自己难受的往事,她起床,漱口洁面,去找魏若昧拿药自己煮。
允儿见她不哭,放下心来,自顾自爬起来后,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像一只小尾巴,一直跟在她身后。
白秋夕端着药碗一饮而尽,那幺苦的药,现如今也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自己乖吞了一颗蜜饯,才去问她。
“你是有什幺话要跟我讲吗?”
允儿见她望过来,立刻挺胸擡头,装大人神态,“也没有,只是我来的时候,刚好见到李叔父偷偷看你,他一看到我在看他,就立刻走了。”
白秋夕没理她,李叔父?你们李家那幺能生,我怎知道你叔父是哪个?
允儿受了冷落,又道:“就是你之前的正君啊,原本该是我的皇姨夫,后来嫁给你了,我就只能唤他叔父。”
她一句话,像是一把剑,不偏不倚,扎在白秋心的心头正中间。
白秋夕深呼吸好几下,才冷笑道:“他来就来了,和我有什幺关系?你特意和我说什幺?”
允儿本是好意告诉她,却被她这幺瞧不上,也生了气,气呼呼道。
“怎幺和你没关系?叔父最爱的人,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