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帝姬的语气本是一本正经的，可是豆丁大点儿的人，说情啊爱的，白秋夕笑起来。
“允儿，你知道爱是什幺吗？就来替李春朝说好话。”
允儿急起来，也顾不上帝姬的风度，扯住白秋夕的袖子，急切地看她。
“我当然知道，爱，就是，就是离不开她，把她放在心上。我就很爱我的妹妹啊。”
“叔父肯定是爱你的，我只是年龄小，但我又不是傻子，他自己的伤也没好，手还在滴着血，却先来看你。这世上肯定不会有人那幺爱你了，真的，白姐姐，你信我。”
白秋夕的心往下沉，她被允儿扯着袖子，站在原地，日光都有些晃眼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幺心情，哦，他来看我，啊，原来他受伤了，手还在流血......
白秋夕感觉脑子都像是炸掉了，她缓慢地俯下身，捂住脸，蹲在了地上，小小的一团。
允儿赶忙问她：“白姐姐，你怎幺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秋夕的眼皮躲在手掌里，缓慢地眨了眨，竟然觉得有些沉重。
胃里的苦涩药味，也一起来为难她，开始往上翻，再也不会有比此刻更难受的了。
“允儿，你口口声声说李春朝爱我，可是，允儿啊，为什幺他的爱，让我这幺难过呢？”
她耸起肩膀，将自己缩成一团，感觉到手背上娇嫩柔软的触感，她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将允儿的小手包在自己手里，但依旧低垂着头，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允儿，我不想要他的爱，你如果见到他，让他别来爱我，好不好？”
干燥的地面，落下几滴水迹。
允儿顿时慌了，攥着袖子要去替她擦泪，“姐姐，你别哭，我把我最爱的桂花糖给你好不好？你别哭，我去告诉叔父，让他不爱你，好不好？”
如果，他不爱我......
我好像也并没有多开心。
白秋夕浑身脱了力，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将小帝姬抱在了自己怀里，她的情绪阈值，经历过几番亲人去世的大起大落，现在多少能收放自如。
刚才还在哭的人，现在像是又好了，虽然脸上还挂着泪，却用一种沧桑的，极其通透的语气，感慨道：“允儿，人生真的是好难。”
她怀里的帝姬，懵懂地看她。
白秋夕擦干脸上的泪，笑着道：“真想回到你这个年纪，母亲父亲虽然严厉，但是大姐二姐宠着我，我那时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父亲忙于中馈，没给我准备我爱吃的蜜花冰酪。”
上一瞬还在笑着的人，情绪又瞬间低落下去，“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允儿似懂非懂，奶声奶气地安慰她道：“姐姐，你别总往后看，要往前看，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允儿，我好累，一步都迈不动了。”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
于是，她真的躺在地上，日光晃眼，她就拿手搭在眼上，闭上了眼。
允儿就没见过这样的人，直接往地上躺，脏不脏啊？哪里还有半分贵女的姿态风度？
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个，她手脚并用，往白秋夕身边爬，在她的脑袋边，盘腿也坐下了，头头是道地对着她讲道理。
“为什幺一步也不肯往前走？长大不好吗？学到更多的东西，吃到更多好吃的，玩到更多好玩的，遇到更多的人，这样不好吗？”
白秋夕盖在眼睛上的手，指尖微微动了动，淡色的唇微微开合，粉嫩嫩的唇，在阳光下像是透明。
“允儿，你的路还长。但是，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因为我知道，路的尽头，不会有我想要的东西了。”
“什幺都没有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大姐二姐，我的弟弟，还有我爱的人，都留在了来时路上。”
“我本来也应该留在那里陪着她们。但是，你的叔父，硬拖着我走到了这里。”
“允儿，我真的好累，走不动了。”
“我知道回不去了，但我也不想往前走了，我不想离她们越来越远......”
她又想哭起来，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是李凤眠，他冷冷地看她。
“还真是毫无求生意志，所以呢？柳为霜呢？你是不打算管了吗？”
“啪——”的一声脆响。
所有人都惊住了，云岫抱着允儿走到一半，不知道该不该折返回去，做点什幺。
因为，白秋夕狠狠地甩了李凤眠一个耳光。
她神色淡漠，“李凤眠，这一耳光，是你欠我的。好了，你可以走了，别再来管我的事。现在我们两不相欠，别再让我看到你。”
李凤眠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认下了这一巴掌，也认下了她的话。只是，听她说两不相欠，一阵心慌。
他想起，曾经满身酒气跌在自己怀里的人，她说：“确认了是你，我才能帮你。”
他像是疯了，脑子也开始不清楚，还没想好，就把话问出了口，“秋夕，如果当初你问我的时候，我跟你和盘托出，你......”
“李凤眠，我未必真的没有怀疑过你，只是不愿承认，我一直都没有足够的勇气。我从不认为你做错什幺，换成是我，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了。这盛世，你做到了，你成功了。可是，给这盛世铺路的，有我至亲至爱的白骨鲜血，你想要我怎幺待你呢？”
终于，李凤眠的脑子清醒了，他这才意识到嘴角有多疼，当然，疼的也不只是嘴角，心口也疼，每一根骨头都开始发疼。
他擡起眼，去看白秋夕，满眼都是那个冷艳的人，许久，他平静开口。
“好，我不会再来见你，柳为霜我会想办法赎出来，如果你能说动李春朝放你走，直接去找夏岑风接人。”
若是换成旁的人，白秋夕还能说一声谢谢，但是对着李凤眠，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冷冷地看着他，“说完了吗？”
说完了，就可以滚了。
李凤眠的喉结滚了滚，十指握紧，才终于给出一句：“还有，对不起。”
白秋夕垂下眸子，转身离开。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