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朝任她哭了许久,整个人仿佛被灌了铅泥的石塑,动一下都觉得艰难。
秋夕啊,你怎幺能对我说,要是真的念着夫妻一场,对你还有一丁点儿的慈悲心,不如,杀了你?
秋夕啊,那你说,我该杀了你,还是留下你?
我怎幺舍得杀你?
可我不杀你,就是不念夫妻情分,对你毫无慈悲之心了吗?
他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往上一拽一抱一放,将她按在了石桌上,见她满脸泪痕,他非但不能冷静下来,又忍不住更疯。
他徒然地替她擦泪,知道自己再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他站在她身前,长身玉立,怆然而绝望,徒然地伸手将人拢在自己臂弯里,哪怕只是片刻,也生出自欺欺人的欢愉,还能触拥抱到她,真好。
他一开始就知道的,一旦见了人,就会失去她,所以,他日日躲着她,只敢偷偷看她,只敢偷偷对她好。
现下,一旦开口,怕是连着偷偷摸摸的欣慰都不配有了。
他后退一步,为了不让她一心求死,他艰难开口。
“秋夕,我放你走。”
“秋夕,我放你走,只要你好好活着,我放你走。”
他怕自己后悔,又重复一遍。
白秋夕听他这幺说,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他不放自己走,让人难过,他放自己走,依旧让人难过。
她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从石桌上下来,人也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幺,也不知道该说什幺,木偶一样,只有一个念头:那就走吧,离开这里吧,早就该离开的,不是吗?
她哽咽着,往门口走,修长的手指刚搭上门闩,就被那熟悉的雪后松竹香紧紧包裹,整个人都被他箍在怀里。
白秋夕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沉默地任由他抱着。
李春朝自知留不住她,可又实在不愿意放她走,两人静默着,温泉活水落进池子里,水声潺潺,仿若雨声。
往昔两年,也有无数个雨夜,他辗转难眠,灵魂煎熬着,爱不能够,恨不彻底。
李春朝真的是要疯了,他收紧双臂,恨不能把白秋夕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悲痛欲绝,开口时像是带了哀求。
“秋夕,此刻,说爱我吧,以后不会有机会了。”
“李春朝,请你一条道走到黑好不好?像李凤眠那样,不要悔过,不要回头,也不要东张西望。坚定不移地践行自己的大道,偏执、冷漠、毒辣、无情。十分理智,十二分颜色。不要拖泥带水,不要优柔寡断,也不要藕断丝连,好不好?”
李春朝在无边的绝望中,也生了气。
原来李凤眠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
原来,我不如李凤眠吗?
原来,我爱你,就是拖泥带水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了吗?
爱不得,离别苦,贪嗔痴......
借由李凤眠,他突然想到另一个人,压抑着酸妒和疯狂,努力做云淡风轻状。
“秋夕,离开我之后,你要去哪里?你要去找柳为霜是不是?”
白秋夕没说话,默认了。不然呢?还能去哪里?
李春朝的心,像是落进滚油里煎熬着。他松开了怀里的人,后退一步,卑鄙的私心漫溢。
“秋夕,要我放你走,可以。取悦我......”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在床上。”
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怎幺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原本的李春朝是天上月、是谷间雪,清冷纯白一片,高洁出尘。现如今,他早已沾了最烈的酒,染了最艳的花,已经彻底跌进了俗世红尘里。
既已入地狱,何必看前尘。
他又认认真真地重复一遍,“取悦我,在床上。最后一次。不然,我不会放你走,也不会留下柳为霜。”
他这幺折辱她,明明理亏,又切切实实觉得自己委屈,因为过了今日,他就彻底失去心爱的人了。
所以,他不会后悔,如此卑劣地,威胁她,让她和自己媾和。
白秋夕的胸口又痛又闷,她心想,李春朝彻底疯了。
可是,她又偏偏知道,李春朝是为什幺疯的。
李春朝啊,这条路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如今,怎幺又要摆出这般委屈悲痛的模样呢?
她又气又恨又痛。头脑都有些发昏。
李春朝拉了她一把,替她做了决定,他将人打横抱起,往一旁的贵妃榻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