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朝躲了大半个月,终于被白秋夕抓住了。
光明正大地见了她,他无数的话想要说,却先出口了一句道歉。
“秋夕,对不起,当初,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白家任何一个人。”
白秋夕之前不想见他,知他日日和自己躲猫猫,想着把他抓出来,把话说清楚,而今真正见了,又免不了心绪起伏,要呕血的悲愤。
她压住胸腔里翻滚的血腥气,看着眼前的人,嘴角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李春朝,你我血海深仇,你凭什幺救我?凭什幺要你救我的家人?”
李春朝见她双手紧握成拳,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紧紧相握,执拗道:
“秋夕,遇见了就是遇见了,你不能自欺欺人。”
一想起死去的亲人,白秋夕的情绪太过激动,双手有些发麻,头也发昏,一时间竟是没有甩开他的手。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些,好像这样才不会失了最后一分体面,哪怕自尊早就被践踏到泥地里了,她也不愿此刻哭哭闹闹的。
“李春朝,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我不喜欢你了,一点都不。放我走吧,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别让我再看见你,一眼都不行,我恶心。”
话出口,她又后悔。
终究,还是没办法平常心对他,可能自己根本放不下,所以连看他一眼,都做不到平心静气。
原本捧在掌心的明珠,最终还是变成了一粒沙子,风一吹,落进眼睛里,眼珠子转一下都疼得人想哭。
那粒沙子,渐渐地长成眼中钉肉中刺,人都已经瞎了,那根刺却还在长。血肉倒在地上烂成泥,那根刺却长成参天大树,卡在人的骨头缝里,开花、结果。
亘古不消,唯恨永久。
李春朝也陪着她哭,彻底看透了她,“秋夕,你还是爱我的,不是吗?既然爱我,为什幺不要我呢?我能把你照顾得更好......”
因为爱之深,所以责之切。
他并不是看不透。
白秋夕的最后一丝体面也没有了,她想起当初夏岑风的话,“秋夕,小心些李春朝,他对你了如指掌,你对他却一无所知。”
可笑她识人不清,错信了李春朝和李凤眠,将真心待她的夏岑风,险些逼死。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自己还剩几分孤勇,却也不想挣扎。
任他用,爱,这个字凌辱自己。
她破罐子破摔道:“是啊,白秋夕的心里永远有一座黄金屋,里面藏着我的李阿娇,不老不死,不会让我伤心难过,也不会骗我。”
她满脸泪痕,却突然发了恨,地狱里爬出的艳鬼一般,眼角都泛起红,声声泣血。
“可是,李春朝,白秋夕已经死了,死在白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天,白家世代清流,个个一身傲骨,只有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至今未埋。”
所以,哪怕我还爱你,你要我怎幺继续面对你呢?
“你们为了扳倒白家,洋洋洒洒罗列了上百件罪状,大大小小鸡毛蒜皮,女帝头疾复发,我母亲未曾好生安慰,都能白纸黑字地写上去,算一件不敬帝姬的罪过。”
“白家从上到下,做事谨小慎微,最大的两个错处,一个是秽乱科举,一个是丧礼逾制。”
“都是我白秋夕,这个白家不孝女,给你们递的刀子。”
你对我说,错不在我。我的母亲父亲也说,错不在我。
可是,错怎幺不在我呢?
错就是在我啊,李春朝。
“李春朝,我是为了你,才去参加的秋试啊,我是为了你,才发奋要拼前程的啊,我还是为了你,才留在了这吃人的永安城啊。”
你知不知道......
我有多讨厌这永安城,为了你,我才留下了,为了你,我才一点一点心甘情愿地妥协了......
你知不知道......
“你还有脸提,我爱你?”
你配吗?
我又配吗?
人,你们杀了也就杀了,你又何必要来诛我的心?
“我好恨自己爱过你,我也不要你的爱。”
可能,你也根本不爱我......
白秋夕哭得头脑发昏,双手双脚连带着半个身子都发麻,脑子里乱糟糟一团,也不知道说了哪些话给他听,也不知道哪些话,只是在自己胸腔里,沾着血翻滚,未曾说出口。
最后,她终是挣不开李春朝握紧她的那只手,泪流满面,颓然跪倒在他脚边,另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云锦衣摆,姿态无限低,也顾不上尊卑和体面,苦苦哀求他道:
“李春朝,你要是真的念着夫妻一场,对我还有一丁点儿的慈悲心......”
“不如,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