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题做吗

段成总有写不完的题,我看着都替他累,他做课外作业时我都在看小说,睡觉或是对着他发呆。

书呆子认真学习的侧脸并不都像吉卜力的动画那样令人着迷,段成的鼻子没有吴优那样精致,下颌角也圆了点,总之差点意思。

他被我盯得忍无可忍了,终于爆发了,“你没题做吗?”

其实有,只是懒得绞尽脑汁死磕到底,好几道函数题都被我空了下来,我理直气壮地说:“老师交代的都做完了。”

他抽出我的练习册翻了翻,空了一大片,不过他大概清楚我的数学水平,并不意外,随后把自己的练习册丢给我抄。其实我是不介意留点空白的,抄了交上去反而不是我的风格,老师更易起疑。

他嘟囔道:“抄完了就去看你的小说啊,看我干嘛!”

我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他爱用铅笔,下笔又用力,铅字像是刻上去的,薄薄的书页都被他写得卷了边,翻动时会发出像枯叶一样的声响,我拿人手短,便笑嘻嘻道:“看你像我哥,但是没我哥好看。”

他白了我一眼,说:“那你去看你哥吧。”

我心里觉得好笑,别说吴优现在不在身边,就算以前他暑假辅导我写作业时我也不曾这幺盯着他过。我们年纪差得太多,我念小学时他已经高中毕业了,其实这十几年,我们很少有长时间相处的机会。

段成是个大部分时间都很平静的人,只有写物理竞赛题时会薅头发,发出一两声哀叹。他翻我白眼,反而让我突然“恶向胆边生”,非要逗逗他,我说:“我哥在日本,不传视讯邀请,我就看不着,先拿你解解馋。”

他很要面子,因此拿我没办法,侧过身背对我,我凑过去看他写了个“解”字,他突然大声命令道:“闭眼!”

我问:“你不是瞧不起女孩子吗?男的不都说好男不跟女斗,怎幺又恼羞成怒了?”

“谁看不起女孩了!”他不写了,把卷子随便一折夹紧书立里,转过身盯着我看,“男女之间有友情吗?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强调女性朋友不是掩耳盗铃吗?”他或许是怕我误会,又加了一句:“你书看太多,空想过剩,不切实际!”

可我正看的是《假面的告白》……

不过那年《我可能不会爱你》和《失恋33天》的热度依旧,“男闺蜜变男友”的风头太盛,即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段成,也难免受到流行的影响。可我实在冤枉,我只是想有个说话的人而已啊!

下午的课快开始了,班里的同学都坐定了,他离得太近了些,我看着他眼镜上反射的蓝光,茫然拉紧了校服拉链,煞风景地感叹了一句:“我的天啊!”

你喜欢我吧……

同学哄然大笑,他大概恨不得跟我划一条楚河汉界吧,段成的耳朵红得像是刚卤出来的那样,他抿抿嘴,却笑了出来,但口头上还是很冷地交代了一句:“做你的题去!”

我猜段成大概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他,但是却弄不清楚这是友情还是爱情。然而与此同时,我心里期待他不喜欢我。

这样听起来似乎有点无耻,可我真心昭昭,又有苦难言,我真的不想再承受早恋的苦。

要是可以做朋友,彼此陪伴度过这三年,那就完美了。

我们没能一直做同桌,老师大概是怕我不务正业带坏了好苗子吧,把我的位子往后挪了几排,我算不上娇小,其实坐在后面反倒对同学更公平,不过我也没有很高,只因成绩一般就遭受这样的歧视其实还是让我很不忿的。

吴优上了班之后很难有空回来,那年春节他只让杜鹏飞带了东西回来,我们好像也习惯了哥哥的缺席,外公提了两句,也就没人再提他的事了。

杜鹏飞现在成了孤家寡人,妻子赢了抚养权,他每个月付着抚养费,反倒比前两年更潇洒了似的,一身名牌,脸上根本没有一丝离婚的阴霾,他辞了职,现在专心搞代购生意。

我阿姨又开始为他的再婚忙活起来,饭桌上就催起婚来,从手机里翻出几个适龄的对象给他看,杜鹏飞胡乱敷衍着,不说好也不拒绝。阿姨说东洋女人靠不住,面上乖顺,小鬼子本质忘恩负义,吃过亏才晓得中国女人好。

中国女人或许是能吃苦受累,忍辱负重的,阿姨跟姨夫离婚已经十几年了,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又送到日本留学,她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可我觉得她也因此很不幸——唯一的儿子到底长成了那个负了他的男人那样。

此时我已经知道了杜鹏飞离婚的真正原因是出轨了,对他的鄙夷更盛了两分。我看了一眼爸爸,他对我眨眨眼睛,我们父女俩心意相通,这样对家庭不负责的男人是品行低劣的,挣得再多我们都瞧不起他。

杜鹏飞突然把鱼羹转到我面前,“你哥说你喜欢吃这个,怎幺不见你盛啊?”

我愣了下,心想这个吴优跟外人说这个干嘛,却也不情不愿地盛了一勺。

然而随后饭桌上的话题就转到了我身上……

这个奸商!

…………

写这一段时自己笑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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