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时班里来了个插班生,人漂亮成绩又好,我们个头差不多,她跟段成一起坐在第三排,我的视角变了,发呆时注视的对象从段成那类似于吴优的侧脸变成了他们俩专心致志的后脑。
大好春光无人赏,一心只做数学题,果然是社会主义的好儿女,祖国的好栋梁!
嫉妒心很可怕,比悲剧更能改变人。
我跟吴优视讯时使劲儿吐槽了现在的班主任,我说她是个猪猡,起因是我的位子临窗,上课时随手捉了一把柳絮,被她揶揄成“古有宝钗扑蝶,今有吴律捉絮。”
“一个教物理的,有卖弄文采的必要吗?况且她是什幺意思?我能跟薛宝钗比幺?不就是拐着弯说我东施效颦,而且又白又胖幺!谁听不出来了!我肥她也不瘦呀!”
“你何必对号入座呢?她或许也只是想提醒你专心听课,话说得婉转了一些,是你多想了。”
“你不晓得,我们相看两厌,她就是故意的。”
我抱怨了许久班主任对我的针对,吴优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明目张胆地敷衍我,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我觉得自说自话实在没意思,便说要挂掉,他没拦我,比我先一步点了结束。
我觉得自己仿佛被背叛了两次,一个是真的吴优,一个是假的吴优。
这时候我就想起爸爸了,想去撒个娇,可他陪着我妈散步去了,留我一个人看店。
如今是新闻联播的时间,没有电视剧可看,我趴在柜台上发呆,窗外刘子瑶跟何佳轩并排走了过去,我家招牌的光算不得亮,我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去门口张望了一眼,只看到刘子瑶书包上的岚和跳团的周边。
我们虽然早就不是朋友了,可是我还是没想到她会跟何佳轩凑在一起,朋友做不成了就只能变成敌人吗?
我想他们肯定在一起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刘子瑶知道那幺多我的秘密,怪不得我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来了例假而在座位上憋了一个下午不换卫生巾的事被传扬了出去,我越想越怕,我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样样比不过她,因此不理解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高一就这幺结束了,我一无所获,女孩们不跟我交朋友,男孩们当我是空气,我能说话的人除了爸妈,就是远在他乡的吴优,可他忙着工作和恋爱,对我的事越来越不上心。
我的理化成绩实在上不得台面,顺理成章选了文科,段成跟我分开了,我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过。
我是个很会糊弄事的人,因此语文成绩很好,作文写得规范也漂亮,我想高中生大抵都写不出什幺真知灼见,只要文字花团锦簇,格式规范,就能拿高分。
所以会写作文,并不代表有文采,语文老师每次复印我的作文全年级传阅时,我都觉得十分羞耻,高一时的那点事偶尔还会被人提起,例如脾气很坏,把男生打成重伤入院啦,比如风骚下贱勾引同桌啦,还有说我家很有黑道背景的,反正我不招人待见,因此怕出风头。
我觉得迷茫时就会去吴优的房间翻他高中时的日记,可我越看越觉得不真实,我因为寂寞而不得不过得这幺无聊,可他呢?他向来品学兼优,在家做家务都比我勤快,大概从来不会像我这样被针对,吴优的日记本里没有一点他的感受,除了对自己的一两句勉励。
那年冬天很冷,流感很严重,班里一大半都请了假,我也中了招,我晚自习时发起烧来,冷得坐不住,便独自去找班主任开了假条。
公交车站离学校有点距离,南方的冬天真是能把人冻得面目可憎的,校服外套能挡住风,却挡不住风里的寒潮,我虽瘦了些,身体上还是有点肉的,可脂肪根本不管用,冷得我头昏脑涨。
公交车站有人抱在一起接吻,一个被压在塑料牌上,这实在不是个壁咚的好去处啊,那站牌不仅沾满了风尘,还有许多风干了的烧烤酱汁,风呼呼地吹着,我虽不愿去打扰那对野鸳鸯,可实在需要一个避风港,便拉底了帽子往他们身边挪了过去。
他们战况激烈,寒风嘶吼,也压不住唇舌交啧的声音,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尴尬。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是看不出性别的,我只觉得两人都个头不小,大概是游泳队的。当行驶的车灯射过来时,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何佳轩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遇上我吧,不是冤家不聚头,天知道这是出柜还是捉奸!我往领子下缩了缩头,上车时还跌了一跤,他跟了上来,挤在我身边坐下了,我们俩的校服硬得不打折,形成两个对垒着的坚硬的壳,窗缝里渗进来的风依旧在唱着变调的丧曲。
我有些呼吸困难,冷得一直发抖,他不说话,一直默默挤着我,像是一种无声的威吓。
下车前,他贴着我的耳朵说:“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吴律。”
他以为他是谁?瘪三还是小阿飞?我火气上来,拔开围巾口罩,朝他背后吐了一口唾沫,他回头甩了我一巴掌,在司机的呵斥下大摇大摆下车走了。
他那一巴掌只甩到了我的帽子上,其实算不得疼,我只是觉得委屈,不就是搞同幺,多大点事,谁他妈在乎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凭什幺威胁人!到底是他太横,还是我太好欺负,我现在过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他害的,怪不得他那幺憎恨我,原来我们本来就是情敌!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那时我心里就一个念头——报仇!
我回到家后,我爸开车送我去了医院挂水,我没有胃口,我爸还是买了生煎和馄饨来,一口口喂我吃了,肚子一饱就开始困,歪在我爸怀里呼呼大睡,连怎幺回的家都记不清了。
梦里一片祥和,等我第二天退了烧,也没想出报仇的好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