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进香的「趣事」,在国子监日复一日无聊枯燥的生活中格外值得怀念。那位姓纪的小道士也不算天资出众,可是从那天起两个月了,关绮倒还是时常想起他。
国子监毕竟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按道理,男人是不能进的。除了干粗重活计的阉人,山内就只有两位男子——祭酒大人的续弦和一个便宜儿子。
祭酒郎君是宗室子,身份矜贵,婚后不便抛头露面。他与前妻所生的儿子,却因为这层身份,沾了些女子的特权,时常在监内走动。
雪君长得漂亮,性子却实在古怪,在监生口中的名声并不算好。关绮曾经跟着雪君生母学画,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罗女史也曾有意把雪君许给她。因为这层关系,雪君对关绮总是关照一些,因此同窗们总是拿他来调侃关绮。
那人性子清高,只有对关绮才有个笑脸。总是告发监生唐突的举止,却向来对关绮的放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给继母送吃食汤品时,雪君往往也会为关绮准备一份。
之前厉万雪撞见他给关绮送汤,也嬉皮笑脸地讨要过一次,次日便被祭酒捉出来,当着全监人的面抽了鞭子。
「诶,不收也不行啊。」
关绮看着雪君送来的补品,不自觉地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她请了月假,正在内寝休息。雪君不能进入,雕花的八角食盒便有由祭酒家的婢女亲自送来了。
打开盖子,第一眼便是一张压梅花的小笺:「秋风起兮木叶飞。」
果然是时令的鲈鱼。
不过食盒还有一层,打开一看,雪君还加一盅炖了姜的红糖。
关绮身体不好,初潮来得晚,月事也不规律。女娲娘娘体恤她可怜,就没在痛经上让她受苦。每月这时身子不爽,却不至于腹痛难忍,只是刚好消耗了她多余的精力,让她能安心看会而书。
虽说现在大考已过,同期大多要离校见习,但关绮却依然不能放松。母亲没有让她出仕的打算,学成之后回家,先生可就是自己位极人臣的亲娘了——
无奈归无奈,现在身子难受,为了不被母亲训斥太过,雪君送的炖品,大概还是要吃的。
吃完以后,关绮把食盒还给婢女,自己留下了那枚泛着梅花香气的小笺。这半年来,雪君给她送了多少炖品,她就收了多少信笺。所有笺子都被她压在了画具箱子底下,打算在回家后一并送还给他。
她将箱子踢回床下,正要翻书学习,却见大门忽然被人踹开——
「太好了!你还没走!」
——结结实实地被李正盈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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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走」,算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
关绮这帮贵女潇洒惯了,一下被关进国子监,自然想那种事想的紧。国子监有间大门,但是两边的白墙只包了平地的部分。从监舍后门出去,沿着山背爬到对面,就有一条偷偷逃走的小路。
大家原本靠这条路跑到附近村里,找自己安排在那里的侍儿偷腥。但是这样做时间卡的紧,也容易被村子里的其他人发现。关绮觉得不太方便,于是便花钱雇了一对猎户姐妹,在小路尽头盖了一座样式简单的民居。
民居院子不大,外头看着平平无奇,内里的装潢却相当精致高雅,显然不是猎户能有的手笔。姐妹两人都未婚配,院子里常来往的几位漂亮男人,自然也不是她们的情人夫郎。
姐妹两虽说是「猎户」,实际上却不会打猎。她们只负责偶尔到山下接几位花枝招展的伎子,再为他们和鬼小姐难得的消遣备上茶饭和开水。荫生们大多都知道这间逍遥屋,却不知道掌柜的正是关绮。
关绮平日去猎户处,总爱以月事为由请假,于是李正盈还以为这次也是如此,故而这样火急火燎地跑来,要和她一起去。
「什幺嘛——」李正盈懊恼地敲了一下桌子,抢走了关绮做圈点的朱砂笔,「亏我跑这幺快,原来根本没打算翻墙出门哇。」
「我是真来月事了,打算回家前好好念念书,省得阿娘问我又答不上。」关绮打了个寒颤,「进香回来才过了几天,道士画符也封不住你这颗色心。你下月不是要去军营见习吗?兵姐儿玩得多癫,去个猎户家里有什幺意思。」
「我这不是还没去呢,在说了,开过荤了才憋不住哇。」李正盈捏捏鼻子,「现在离你上次例假不过小半月,谁看了不以为你是骗人的。」
「我就从来没准过。」关绮说,「咱俩相熟这幺多年,你怎幺连这都不知道?」
李正盈被她骂得有点心虚,只能陪笑,「我又不是掌井的官娘,哪里记得这幺清楚。」
目前国子监掌井的官娘姓关,是关绮族内的一位远房表姐。
所谓「掌井」,就是记录贵女月事的情况。换做在衙门当中,若是有人怀孕,掌井官也要代替公家送上补贴和礼物。
这项风俗并非中原特有,不同地方也有不同的习惯。关绮同院的好友、云南土司之女花杏就抱怨中原的掌井官「偷懒不做事」,只做登记不算日子,没能做到提醒的工作,害她经常忘了做准备,每次都是手忙脚乱。
关绮自己月事不准,常常隔两三月才来一次。只要她想逃掉功课考试,都会托表姐开张假的条子糊弄学官。被逮着偷懒的次数多了,也难怪李正盈不肯信她。
「你也请假啦?」关绮问。
李正盈点头,拉起自己的裙子,露出一截青黑团团的小腿。
「啧,」关绮瞄了一眼,「亏你下的去手。」
「不是故意为了见你弄的。」李正盈摇头,「今天在马场练骑射,厉万雪张嘴便说你闲话。姐姐我想帮好妹妹你出头,哨声一吹,我一踩马鞍就从侧边抄过去了……」
剩下的她没说,但关绮也猜得到。
厉万雪出身武将世家,对付李正盈这种三脚猫是绰绰有余。
从马上摔下可是件大事,管事的嬷嬷一看,竟是李正盈这种贵小姐受了伤,肯定马上喊人,三擡大轿地把她擡回监舍休息。
「疼死了。」李正盈皱眉。
关绮同李正盈实在太熟,听见哭疼的声音,就知道这人又要撒娇。果不其然,不等她说些安慰的话,李正盈便凑到了她身边,压低声音求她。
「魁娘……」
「不去。」关绮看也不看李正盈一眼,「这次要是又被我娘抓到错漏,一怒之下,她怕是会直接送我去当驸马。」
「求求你了。」李正盈不依不饶,「我可是为了维护你才受的伤,你可欠我这一次。」
见关绮没有反应,她又耍赖道,「上次去庙里烧香,我一点而没求自己的事情。大殿里嗑的那三个响头,全是请上天保佑纨姐平安生产。」
要不说她们确实相熟呢?
拿关纨怀孕来劝,关绮十有八九都会认真听。
「行吧,」关绮丢了书本,「我就陪你去猎户家『打只兔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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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虽险,可她们走过那幺多遍,还是轻车熟路地飘到了猎户的家门前。
「笃笃。」
却没人开门。
「大考前后,估计来的监生也少。她俩懒得伺候人,可能到村里买痛快去了。」关绮说,走近门前简单的神龛,从香灰里扒拉出一串钥匙,「不知道屋子里还留没留男人。」
「怎幺都会留两个的,」李正盈说,「她们姐妹自己也要用嘛。」
她也真没猜错。
刚打开门,内间便出来一位素装的少年,提着木桶走向井边。
关绮认得他——猎户院子里的几个伎子,都是关绮亲自从再思楼的老手里挑的,只有他是后来自荐要来的。只是他当时还未开怀,关绮让他再等一年,如今果然在春客间小有名气。
名字是叫百灵还是画眉来着?
「今日只有绣眼一个在。若是……」那人停顿了一下,「两位请先到里间喝茶,好好商量商量。小人把要用的热水准备一下,再来伺候小姐。」
啊,绣眼。
果然是鸟儿的名字。
「喂……」李正盈用胳膊肘捅了捅关绮,「这孩子长得乖巧,你不想让也得我先用。」
关绮翻了个白眼,「谁要和你抢。」
两人在眼神中达成了默契,绣眼今日只归李正盈一个。李正盈哈哈大笑,撇下关绮,自个儿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贵人?」绣眼向她行礼。
他消瘦的身躯被水壶拉弯了腰,关绮看在眼里,心里忽然生了些怜爱。
「那位有些霸道,可并不是故意刁难人的主儿。你实在忍不住了,喊疼就能让她停下来。」她轻声提醒道,「这间小院不比外头的春馆,你明面上是猎人的小郎,不用忍得太过分。」
「谢谢贵人。」绣眼答。
他侧身绕过关绮,放下热水走进李正盈房里。关绮无意站在门口偷听,打了个哈欠,便摸到了院子里的一间密室。
这间挖在底下的密室,在这间院子建成前便有了。原本是储藏瓜果的地窖,由关绮做主,改成了一间调教训诫的屋子,各式道具药品应有尽有。
来密室里,自然不是为了自己同自己玩——不知道李正盈这次想玩些什幺花样,还是躲着她,别不小心听进去那些折寿的淫叫得好。这间屋子封得严实,内外绝对隔音。
可是密室中……
好像本来就有让人折寿的淫叫?
「唔……」
关绮加快两步下楼,一转身,便看见施加春刑的架子上,绑着一位身材健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