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钰的观念里,如同木偶般的圣女是最不可能忤逆他的人。所以比起被威胁时的愤怒感,在那之后弥漫在心头的反而是被背叛的不敢置信。
“滚开!”
一脚踹开伏在跟前的侍从,他气冲冲的走向圣女宫殿,打算向那个女人讨个说法……不,他可不会就这样算了,胆敢这样挑衅他、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她应当要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圣女宫殿时,天际却传来了阵阵响声。
他闻声顿步,随即咬牙抡拳,怒不可抑。
……这是魔教中人都再熟悉不过的钟鸣。钟声又沉又长,整整十八响,这昭示着圣女正开始闭关修练,且至少要一个月后才会出关。
“该死的女人……!”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外头突破那道厚重的铸铁门,他忍不住低骂。
她绝对是故意的!
否则以往都是入冬才闭关,为何这回会提前?还偏偏选在惹怒他的这个时候?
“……奚月,妳到底在打什幺如意算盘?”
望着大门深锁的圣女宫殿,他烦躁的耙了下头发,这才愤然离去。
*
在魔教所拥的数座城池中心处有座高台,台前无阶梯、台下为深潭,因其高耸似可入云,且在夜里堪与群星并列,教众遂称此处为近星台。
与华丽但清冷的圣女宫殿相比,近星台不仅没有任何侍从的配置,也没有显而易见的大门可供进出,虽然看似神秘而荒凉,实则却是有举足轻重地位的督辅所居之地。
因为地理条件的限制,轻功未到上乘的人根本无法出入此处,无人打扰的静谧加上视野极好的优势皆有助于随时观察各个城池的状况,这对于职责是管理与监察的敛星来说是最自在方便的环境。
刚从遥远的西陵回来,他原是想好好睡一觉的。
可是那十八声钟响着实扰人清梦。
本来侧卧在吊床上的男人无奈的坐起身,他远眺圣女宫殿,果真见其殿门紧掩,而原先在内服侍的人都被遣出,以轮值的方式在殿外静候圣女功成出关。
……真反常。
眉梢因存疑而微微挑起,他足尖触地、取袍轻覆。
虽然不太管圣女的事,但他知道她为了避免净灵珠带来的极寒体质会影响到旁人,所以总是在冬季闭关。
然而现在才刚入秋,难道是发生了什幺才突然提前?
想到那个总是站在关钰身旁、性格无趣又死板的女人,他不情愿的叹气,接着纵身一跃,动身前往圣女宫殿。
*
为避免与关钰当面起冲突,御吟是故意回避以挫对方的锐气。
才不会就这样让他见到她呢。
就是要让他郁闷、始终惦记着她才好。
心情甚好的在闭关处晃了一圈,由于铸铁门将声音阻绝在外,所以五感变得敏锐的她难得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心宁静。
这里没有什幺特别的陈设,里面只有一座石台和一座小小的池塘,就像原主的寝室一样宽敞又单调。
但这些对她来说已算是意外之喜。
镶在墙面上的夜明珠照亮了这个密闭空间,比月光更为柔和的光线并不会让她感到灼痛。干净的池面如镜,她终于得以借由清晰的倒影见到原主的容颜。
“哇……”
原以为原主是其貌不扬才会被关钰嫌弃,但此时眼中所见着实令人惊艳──
这双眼睛简直比宝石还要眩目迷人。
冰冷的手抚上没什幺气色的脸颊,她仔细琢磨原主的相貌,认为其五官端挺、比例和谐,虽然不是倾国倾城,至少也是赏心悦目。
不过最让她中意的,是原主身上那份独特的沉静──不是侠客的孤傲冷漠、不是仙尊的清冷绝尘,她的气质更像是历经洗链所以无惧的沉着,再加上无欲无求的淡然。
也难怪关钰会觉得原主死气沉沉。
不过在她看来,也许用静若止水来形容会更为贴切。
这般性情的女子对男人来说其实颇有吸引力,毕竟人总有窥探的心思,越是神秘难以亲近,就越想了解征服。只可惜原主不明白自身魅力,糊里糊涂的为关钰奉献所有,才落得不被珍惜、死于非命的境地。
……但目前的劣势,并不代表进入死局。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留有遗憾才是最美。就算关钰已经得到原主的身心、对她失去兴趣也无妨,只要好好制造机会,曾经的情分也能化作筹码。
大致想好接下来的策略后,她百无聊赖的在密室里走来走去,没多久就投降般的按下了出去的开关,自门内悄悄探出头来。
……应该没关系吧?
毕竟也没人规定闭关修练就一定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呀?
想到侍从们早被她用媚术治理的服服贴贴,原本有些放不开的她瞬间来了底气。
“管他的!反正没有人知道!”她哼哼一笑,得意的昂首阔步。
“是这样吗。”
“!”
预料之外的男声让她脸色瞬变,她警戒的望向声源处,只见一人双手负于胸前,斜靠在离她不远处的墙边。
“本来是出于好奇才来的。”男人像是不怎幺敬畏她的身分,边说边往她走近。 “想不到竟发现圣女令人意外的一面。”
“……你是谁?”男人从容的态度让御吟万分戒备,毕竟以原主的五感都不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可见其实力远在她之上。
“虽然知道妳眼里一直只有关钰……”他状似遗憾地摇头道:“但我们认识了近十年,妳至少该对我有些印象吧?”
近十年?
御吟努力从原主的记忆里翻找关于眼前男人的讯息,好不容易才从满是关钰的画面里找出了可用的情报──
“……敛星?”
蓝眸稍擡,她再次确认对方的长相。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高挑的身材与俊俏的长相极具辨识度──出众的外表、吸引人的气质,确实就像一颗闪耀的星星。
但人如其名,她亦能感觉到对方的刻意收敛。
因为不是棱角分明的轮廓,所以给人一种好相处的印象,尤其左眼角下方的泪痣让他更显温柔无害。
可是御吟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很危险。
很优雅、很性感,而且强大。所以才能表现的那幺从容,还能完美的扮演成不具半点威胁性的模样。
心脏怦怦直跳,她很清楚这个人不好惹,而且他与她绝对是同一类人──都是高明的猎者,却总喜欢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许久不见,妳瘦了不少。”长指在唇边点了点,他意有所指:“而且连个性都变了许多。”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御吟忍住逃跑的冲动,告诉自己该冷静下来。
……别紧张。
没什幺好担心的。
对方不是线索人物,只要她抓准时机施以媚术,就能解决这个小小失误。
“是阿……每个人都会变。”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尤其这两年来我都被困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圣女为我教牺牲甚多,关钰所为实在亏待了妳。”
“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是吗?”
“当然……我对少主的忠诚之心,天地可鉴。”
“若真是如此。”他轻轻颔首,接着话锋一转。 “那妳为何要遣人至主殿挑衅?为何一反常态的提前闭关?又,为何功法未成却偷偷出关?”
“阿、这个……”
随着两人对话的进行,男人终于来到她跟前。因为身高差距,他弯下腰,垂下眼帘。
御吟便是抓准了这一瞬,仰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把你今天看到的事情都忘了。”她语气冷淡,语速飞快。
“……”敛星默然。
见他变得安静,御吟缓缓地与他拉开距离。 “……回去你该待的地方,不该管的事不要管──”
“妳这是在命令我吗?”
“!”
手臂突地被人拉住,接着是一阵紧逼的压制。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她便被男人困在角落。
他俯视她。 “除了前教主,没有人能够命令我,就算妳职阶比我高也不能。”
御吟瞪大双眼,一时接不住他的话。
为什幺他没有乖乖的听命退下? !
为什幺她引以为傲的媚术对他毫无作用?
“你、你……”
“请圣女正视我的提问,将可疑之处解释清楚吧?”
似是将她的惊讶看成惊吓,他松手退开,对她微微一笑。
这样状似释出善意的举动却没有让御吟放松,反倒还因他的笑寒毛直竖。
……现在这样近距离看他,她才发现他聚焦的点根本不在她的眼睛上。原来他无视了原主这双引人注意的蓝色眼眸,只看她眉心处,装作与她对到眼的样子。
他连细处都防守到完美,严谨的找不着一处弱点。
……不行。
瞳孔微颤,她紧张的咽下唾津。
她知道。
知道自己如果说不出合理的解释,这个男人绝对会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