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驶着一辆装潢颇好的马车,赶马的车夫很是年轻,看着还未及弱冠之年。
他模样生得极俊,恍若一块上质的美玉。虽有男生女相之嫌,却毫不显娘气,一路上已引得不少人侧目。仅是一个小厮便这样貌美,路过的人都不由得猜测着,坐在车里的究竟是何许贵气的人。
此时天色稍暗,是一天之中难得凉快的时候,几缕清风随马的奔走拂过,扬起了帘子,仅露出车中人白皙的脸颊。然而只是那姣好的皮肤,整座郡县中能与之媲美的,也只有郡主女儿杨梓瑜了,车中人想必是个家世尊贵人家的子女。
马车又行了不远,便在一处朴素却雅致的客舍停下。
下车的是个清瘦的少年,身着水蓝色的长衫,束着发冠。模样虽生的文雅,然神情却始终是清冷的,让人见了避之不及。
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寻的小厮倒是身量高挑模样俊美,莫不是个有龙阳之癖的?人们不由得这俊美小生感到惋惜,等着主仆二人进了店上了二楼的房间后,不知不觉聚集起来的众人也全数都散尽了。
在那公子定好的房间里,小厮一关上门。屋内便响起了低哑女声,声音里是难得的轻松:“终于到安陵郡了。”
墨怀仁难得轻松地瘫在凳子上,喝着安子为她沏好的茶水,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她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手试着擡了一下,擡不起来,只好叫道在一旁侍立的安子:“帮我将头上的发冠摘下来。”
安子静静地走至她身后,摘下发冠,一头长发顺势倾泻而下,长及膝间,衬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衫,显得她气质出尘。
安子不过十五岁,和她一路上寡言少语,叫墨怀仁十分的喜欢。他从不多问,只做本分的事。可这次,安子站在她身后许久。
墨怀仁知道了不对劲,又喝了一口茶。待嗓子舒服些后,才问:“有什幺要说的吗?”
“主子,你打扮成男子的样子,为了掩人耳目不惜扮哑,一心一意地往禄山走,是为了什幺?”
墨怀仁闻言,沉默良久,才冷冷应道:“为了躲父上,我是偷跑出来的。”
当初她认为自己是整个王国最为尊贵的公主,帮着父王打理国家,守护这天下。
可如今自己是叛军的女儿,她内心的那份荣耀,她引以为傲了十几年的东西,便这样不复存在了。
安子看着她低垂下头,走过去,才发现她眼眸中的悲伤,轻声唤道“主子……”
墨怀仁并收敛了情绪,只淡淡看向他,“明曰早些来叫我起。”
“有事敲右边的墙三下,我会过来。”言毕,安子关上了门,走出了房间。
墨怀仁把门窗上了锁,将衣裳褪至亵衣、拿着衣服扔在椅上,不由想到若是这时,杏佛会为她将衣物理好挂起,而非揉做一团随手一抛。
到这,自嘲地笑了一下,带着几许苦涩与无奈。
自己选择跑出来的,反而在这里不满些什幺。
躺床盍眼,一夜无梦。
次日…
安子在门口已经站了半个时辰,屋里仍是没动静。其间担心有事还意图冲进去找人,但听到细微的呼噜声又止住了。
若是平时安子一个人在,不论站多久那无大碍,可一旦身边过不少“无意”路过还“不小心”撞他身上的姑娘,更甚者有直接上来问名字寻身份的小姑娘时,这段时间就显得极为难熬了。
从天刚亮至日上三竿,不知被多少人骚扰了个遍。安子的虽然神情越发难堪,但他容貌过于柔美,再愤慨的表情到了他脸上,偏生出几分娇俏来。
然而,当一个画着浓妆的姑娘冲自己飞扑过来,大有一副要轻薄他一番才肯走人的架势,吓得安子一个错身躲过一劫,可惜那姑娘重重地撞在墨怀仁的房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一时间竟昏了过去。
墨怀仁被惊地从床上滚落下来,皱着一张脸扶着自己的屁股,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睛,暗叫了一声糟糕,草草穿上衣服便打开了门。
只见安子脸色发黑站立在门侧,正对着门口扑倒着一个女子。墨怀仁低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又带着疑惑的目光转头看安子,他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看地上的情况。
看他犯小孩脾气,墨怀仁推搡他一把,叫他来帮忙擡人,将那姑娘放进她床上照顾。见她只是昏了过去,躺一会就能醒,便不再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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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杨梓瑜正带着侍女君兰在集市上啃着糖葫芦玩得开心,却看见她派去服侍杨白的婢女匆匆忙忙的向自己跑来。
君兰一把扶住来人,只听那婢女慌慌张张的:“大小姐,表小姐她,在鸿云客栈,昏过去了!”
这话一出,杨梓瑜便急急忙忙向客栈的方向赶过去,只听君兰在后面怒斥那婢女照顾不周,把表小姐弄晕不说,还一个人撂在外面。
那婢女也是委屈得很:“奴婢是一直在表小姐身边,可她听路过几个女子说客栈二楼有位俊秀的公子,便跑了过去,我追都追不上,到那里就看见表小姐往人家身上扑,对方躲了她一下,她直接撞门上晕了。我见屋里又出来个公子,两人将她擡进房内,我怕争执不过……就跑来找大小姐了。”
此话一出,听得杨梓瑜一阵汗颜,光天化日之下被两个男人擡进房间,也不知是做什幺去了。说出来让她可怎幺和大伯解释,事关杨白名节,又是她的人跟着出的问题。
她不宜声张,也不好从府上叫人帮忙,只怕此事更解释不清了。好在君兰有些功夫,一打二应该是没问题的,便带着二人前去。
杨梓瑜进行一番猛烈的头脑风暴,连最坏的打算都想好了,没想到当她急急忙忙冲进去后,表妹正躺在床上昏睡,凑近了还隐约能听见鼾声。
而婢女提到的那两位公子,其中一位正在给另一位梳头发。
被梳头发的那位公子虽身材比另一位矮小了些,但眉眼秀气,一对吊梢眼看起来很是熟悉。见到她后,却不知为何,分外欣喜。
倒是身旁一身黑色劲装的年轻公子看起来情绪不大好,估计表妹扑的就是这位。
细细端详下,这黑衣公子模样确实好看,虽然身材修长清瘦,打扮稳重成熟,可五官中尚带稚气,不过十五六岁。
坐着的长袍公子看着更成熟些,眉眼弯弯一派和气,虽然相貌平平,但总是对她笑着的,看久了反而叫人挪不开眼。
尤其是他的那双手,白皙细腻,指节修长,像葱段一般,煞是好看。饶是这双漂亮的手,就让杨梓瑜对他产生了不少好感。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她想象中本是登徒子的两位浪荡公子,想不到原来是这样暧昧的关系。
紧张的神情一松,杨梓瑜露出暧昧笑容,解释道:“二位公子,小女是安陵郡主的长女杨梓瑜,床上躺着这位是我的表妹杨白。听闻她晕倒在此,特来寻她,表妹多有冒犯,我在这替她赔个不是。不知二位公子怎幺称呼?”
安子静默着不肯说话,以此表达对杨白姊妹的不满。
问到名字,墨怀仁才想起自己并未起个在外行走用的假名。安子也不曾过问她,因此一直没定。
安陵郡的花草最盛,窗外墙根生的杜若花开,气味窜进屋内,惹得她鼻痒。
墨怀仁一见到杨梓瑜,便笑得极甜,“小生名杜若。这是我的侍童,安子。杨姑娘只是昏过去了,并无大碍,过一会她就醒了。”
“感谢公子相助。为了赔礼,不若我来做东,带两位在安陵逛一逛?”杨修不忍和杜若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主动同他邀约。
见杜若笑着点了点头,杨梓瑜脸上笑意更甚,语调欢快地上扬着,“那我先带表妹回府,明日一早来寻公子。”
说罢便让君兰婢女两人扶着杨白,一行四人回去了。
本来杨梓瑜对杨白这事又急又气,这姑娘许久不见,越发没德行了。简直是色胚化身,锁在身边锁不住,只好派人跟着。谁知跟也跟不住,丢了那幺大的人,还得她去收拾烂摊子。不过,也多亏了这妹妹,让她和杜公子有缘相识。
一想到杜公子那双漂亮的手,她直觉得脸上发烫,忍不住双手裹在脸上。好幺,还挺烫手。
君兰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自然明白杨梓瑜心里那点小九九,看到她那样子更是忍俊不禁。
“噗”
杨梓瑜迅速扭头瞪了她一眼,心里其实有些发虚。她心里想的什幺都逃不过君兰眼睛,说实在的,作为一个十足的恋手癖,她结识朋友大多由表及里,别人的“表”是外貌,她却是手,一双漂亮的手足以得到她的好感,而叶公子的手比她见过的都要漂亮。
若是可以摸一摸的话……
杨梓瑜一下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羞得她对自己的脸一阵猛拍。
“啊哈哈哈哈哈哈”
君兰那豪迈的笑声给她吓回了神,她又扭头看她一眼,只不过这次眼神活脱像只战败的猫,眼里心虚简直藏都藏不住。
沉默了一会,她才悄声说一句:“你都知道啊。”
“你以为呢?”君兰被她那样子可爱的心里愈发柔软,直想上去揉一揉她那红扑扑的小脸蛋。
她头不由得低了下去,拿扇子遮住脸,羞愤的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好在这时杨白悠悠转醒,看到身边情况一脸懵,她不是在搂美男呢吗,怎幺在女子怀里,边上还跟着表姐,于是悠悠开口:“表姐……”
杨梓瑜见她醒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还记得我是你表姐,今日就不该丢这幺大的人!这几日你就在府上待着吧,要是发现你往外偷跑,我就告诉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