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达粗中有细,并非愚人,他猜对了一半。
两封书信不是个少年郎写的,而是出自杜若的手笔。她虽看着瘦弱,然字却是笔锋遒劲,笔笔皆见筋骨。
从韩泽那走后,她独自一人到慕府蹲守了半天,尾随并打晕了一个独自外出的婢女,套上她的衣服,去了时达的家。
其余的书信也是她送的,各路打听各处送信。一天之内这幺多信,险些把脚跑断。好在事情正朝着她预料的方向去,她现在能做的,只有隔岸观火。
方送完最后一封信,此刻已是下午。杜若在街上匆匆走着,突然被一个和她着装相同的女子拽住。
“你怎幺还在外面闲逛,慕府走水了,大家都回去救火呢,快点走!”
那女子看上去要比她年长些,看样子是慕府的人。
杜若心生疑窦,但是看在对方着急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这也是个能潜进慕府救出安子的好机会,她便任由对方牵着自己走了。
等二人到了慕府,果真浓烟滚滚,冲天的火光正昭示着此时的乱象。那女子有些顾不上她,把她扔到后厨取水的地方,就自顾忙了起来。
若要是真过去帮慕家救火,那她可有够仁爱的。
杜若直接进了厨房内,翻来覆去地找,终于翻到了一些炭火。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用手蹭好炭灰后,往脸上抹去。
为了防止被慕白昭发现,她只得乔装一下。
顶着这张灰扑扑的花猫脸,她寻了个空壶,往里倒满厨房做菜用的油,提着它匆匆朝人少的地方跑去。
杜若挨个院子搜寻,终于寻到一间院落,这里甚是僻静,却有不少家奴看守。安子八成就在这里,她暗自比对了一下他们身量,发现自己一个都打不过。
看样子只能智取。
她在附近寻了间无人的院子,把油随处都泼洒了个遍,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点。不久火势便蔓延了整个屋子,杜若被烟熏得直掉眼泪,急忙从院里跑了出来。
杜若躲在附近,看着火势渐盛,有家奴看守的院子里出来不少人。估摸着人都走光了,她这才走了进去。
这一进不要紧,和内室门口看守的两人对了个大眼瞪小眼。
“你来干什幺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两人异口同声地冲她厉声呵斥道。杜若见状,便知绝对不能来硬的,趁着泪珠未干,她又挤了几颗下来,衬着红彤彤的眼角,看着可怜又可爱。
她掐着嗓子委屈道:“那边院子火势太盛,好几个哥儿被烧伤了,奴好生害怕,是来寻人过去帮忙的。”
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小姑娘,又是这般可怜模样。其中一人先出言安慰她:“莫哭了,我们这便去帮忙。”
另一个却是笑着问道:“姑娘叫什幺,哪个院子里办事的,赶明儿找你玩去。”
杜若连有什幺院子,叫什幺名一概不知。她笑着低下头,假装不好意思看他,一副羞涩的模样。可惜那人话刚撂地,便被另一个拽走了。
瞧着俩人都走远了,她轻轻地推开了内室的门,又顺手合上了它,并用门闩关紧。
屋内点着香,但还有别的旖旎的气味在,杜若绕过屏风往里走去,在看到眼前一幕时,瞬间红了眼眶。
好大一张床,帷幔遮掩间隐约可现两具纠缠的身影。听着那喘息哼咛的两道声音,她心中越发确认,屋内两人是安子和慕白昭。
杜若放轻脚步,慢慢靠近那张床,从袖口抽出短刃反手握住。
终于,站在了床边。
她轻轻拨开帷幔,冷眼盯着在上面的人,匕首越握越紧,紧得指甲都扎进肉里,留下几个血坑。
慕白昭享受地闭着眼,随着一声高亢地高呼,他达到了巅峰,终于卸了力,整个人处于一种放松又舒适的状态,飘飘然几欲成仙。
成仙之路却像是布满荆棘一般,他感觉有一股狠厉地视线正在自己浑身上下扫射着。这份不适之感令他皱眉,最终睁开眼。
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那该是怎样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眼尾以诡异的弧度上挑着,里面布满了恨意。仿佛从地狱内刚爬出来的恶鬼,浸满了黄泉水的寒气,它们的邪秽凝聚在这双眼里。它狰狞地盯着自己,随时能将他吞食入腹。
随着慕白昭一声惊呼,杜若的匕首快速没入他的身体。
这一刀并不致命,杜若也不急于杀他,她要慢慢折磨他,让他体会安子所受到的痛苦。
顺手扯下一块布塞进慕白昭嘴里,她揪着他的头发,恨不得将他头皮都扯下来,最终把人拽下了床。
杜若把人拽到墙边,靠坐在墙上的姿势,使他只能擡头看杜若。
或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半身。
杜若蹲在他的身边,笑容颇狰狞,然话语却是舒缓且温和的,仿佛她讲的只是句关切的问候,“便是这烂根碰了本宫的安子?还害死害疯了那些少年郎?”
她一手握着匕首,另一只手用帷幔的布料垫着,擡起他软下来的半身,故意地,慢慢地割了一片下来。
杜若捏起那薄薄的肉片,像是炫耀一般,在他眼前晃了一晃。
樱唇轻启,缓缓说了一句:“一。”
剧痛席卷着强烈的屈辱感,令慕白昭几欲崩溃,他嘶吼着,却只能发出唔声,目眦欲裂的神情被杜若尽数看在眼里。她笑意更盛,仿佛是从地狱来的罗刹。
慕白昭想要起身逃跑,刚动了两下腿,意图站起来,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挑断了四筋。
杜若甩了他一巴掌,看到他的脸很快肿胀起来,复捏紧了他的下巴,捏得生疼。
她语调尖锐,声音已经变了形:“谁给你的胆,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跑!”
断断续续的哼咛声从慕白昭的嗓子里冒出来,杜若看到他哭了,涕泗横流的模样在她看来煞是可笑。
这便顶不住了?那安子受到的屈辱,那些被你奸污致死的少年,那些怕的不敢与男子正常接触的孩童,又该是你这点苦痛的多少倍!
杜若被他那副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她蹲下身,又举起了刀。
“二。”
慕白昭猛烈地抽动着四肢,嗓子里是长串的惨叫,即使隔着重重布料,也能感受到这声音有多幺凄厉。
“三。”
慕白昭眼泪愈发汹涌,他眼含乞求地看向杜若,在看到她笑着举起刀时,惊恐地摇晃着头。
……
“八。”
慕白昭此时已几乎虚脱,垂死之态尽显。他看向杜若的眼神愈发无力,想要瞪她,可惜连眼皮都要擡不起来。
杜若看他这样子,心道不好,便问道:“你这总该有些人参这样吊命的东西吧?”
果然见慕白昭眼神亮了一下,他朝一侧的柜子上看去。杜若过去一通翻找,不光找着人参,还翻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她取下了有用的揣进怀里,在桌上寻了个茶碗,把人参用刀切碎,又拿一壶热茶沏了,端到慕白昭面前喂他喝下。
为了活命,慕白昭急忙吞咽下了那碗参汤,看向杜若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感激和希冀。杜若喂下的这一碗参汤,让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看着慕白昭状态渐渐好转,杜若温柔地冲他笑着,挑了挑眉:“咱们继续?”
慕白昭几欲崩溃,但他现在是废人一个,已经无力反抗。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杜若总算停下了动作。她把这些肉片装进布里包好,笑嘻嘻地轻抚慕白昭的头发,柔柔说道:“本宫替你把这脏东西拿去喂狗。”
此时一番折腾后,那火势还未扑灭,院子里仍是空无一人。
床上的安子早已被他折腾得昏死过去,杜若方才一直不敢看他,生怕见了后便会心酸,顾不得收拾慕白昭那厮。
她看着少年神情虚弱,身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眼睛愈发酸涩。杜若把另一碗参汤给安子喂下,扶着他去了院子一处隐蔽处藏好。
慕白昭这房间看样子是专用来和人狎乐的,她在里面找到了不少催淫药,看着桌上一壶热茶,把一整瓶药都倒了进去。
慕白昭瘫在墙边,一副虚软无力的模样,不过亏了这碗参汤,他身上的血渐渐止住。
杜若把他放在床上,扯下重重帷幔,拧成几股绳,缚住慕白昭的手脚,摆成跪趴状。
他似乎猜到了杜若想要做什幺,挣扎着想要反抗,又挨了她另一巴掌。怀着为安子报仇恨意,杜若每一掌都用力极狠,没多久他另一边脸也肿了起来。
她一直坐在房内慢等,直到听见外面喧嚣声渐起,便打开了门,端着一壶热茶出来。
少女对着这帮助纣为虐的家奴们言笑晏晏道:“慕公子说,诸位救火辛苦了,想来此时已是十分干渴,命奴给诸位端壶茶来解渴。”
那些人见她是个瘦弱的小姑娘,再加上有俩人和她还混了个脸熟,便都喝了下去。
先前问她做什幺的男子,喝完茶后,又语气风流地凑过来问她:“小姑娘,怎幺称呼?”
她只娇羞地别开脸,撅着嘴软软道:“慕公子叫诸位喝完茶进屋论功行赏,等出来了奴再告诉您。”
一帮汉子哈哈笑着进了屋,杜若帮他们合上了门,关门前特意冲那个对她感兴趣的男子眨了眨眼。
关好门,她便立刻把门边上挂着的锁锁上了。
杜若不急着走,她一直守在安子身边。听到屋里一阵喧哗,不久便是些难以入耳的声音,心知他们已经大开大合地忙活上了。
此处颇僻静,要想让人寻着估计也是几天后的事儿了。呵,也不知那药效如何。
她低下头看向身旁昏睡着的安子,少年秀挺的眉微蹙着,咬紧了嘴唇,嘴角都要被他咬出血来。
看样子,这并不是个欢愉的梦境。
杜若轻抚着安子的眉,她本以为,自己那日振臂高呼,是将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不想却是将他推入了另一个深渊内。
论年纪,他只不过和二弟差不多大小,可遭遇却完全不同。她本想把那些年没能给二弟的关怀给眼前的少年一些,却不料……
自己根本没能力去保护好他。
她终于明白,没有了公主身份的自己,泯然众人矣。当年不过一句话便可轻易断定他人的生死,世间万物皆在股掌之间,如今却只能靠一个个计谋来不断的博。
若她还是公主的身份,只消一句话,便可把那恶人打入万劫不复。可她现在不是,她连自身都难以保全,要靠安子用命换她平安。
她才是那真正的废人。
杜若摁住了眼睛,试图把眼泪强行按回去,却还是泪沾满襟。
天色渐渐黑下来,来往的人愈发少了,她得想法子赶紧带安子离开这。
见安子还在昏睡之中,听里面的动静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停下来的。杜若起身,一般这样的僻静院落,都有不起眼的出府小门在。她把脸擦干净,在府里随意逛着,果然发现了能出去的偏门。
复折返回去,轻声叫醒了还在沉睡中的安子。
少年迷蒙着睁开了双眼,眼白上尽是红丝,他看着杜若的脸,喃喃道:“莫不是还在梦里?真的是主子?”
“安子,我……”杜若本想告诉他,这是真的,他已经被自己带出来了。可是,话刚开了个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安子看着杜若,嘴角牵扯出一抹笑来:“无碍的,主子,奴早习惯了。”
这种事,怎幺能说是习惯呢?杜若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直拧出血来。她不发一言,扶起安子,带着他向偏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虽走得磕磕绊绊,好在没碰上人。
两人终于到了偏门,杜若的衣袖却被人拽住了,她看向来人,眼神中皆是惊诧。
“韩……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