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将床垫弄进屋里,刘原将这万恶之源送到玄关就起身告别,吴累准备送送发现实在没什幺好送的——门与门一步之遥,刘原笑笑作别转身就掏钥匙开自己家门,一旁的娜娜也愣神站在门口,与自己新婚的丈夫一起,目送前任回家,回到对门。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今天。
开防盗门,开家门,刘原回头对新邻居又笑了笑,便干脆关上门。
纵然转瞬之间,娜娜还是看到门正对的是一大面窗子,拉起的纱窗帘前放着的躺椅中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门很快关上没再让她窥探更多信息。
她觉得眼下这一切都有些朦胧,是热的吧,刘浩然的脸,2021年的刘浩然,2015年的刘浩然,刘浩然住在对面,白色的身影,她结婚了,吴累是她的丈夫,眼前这个男人是吴累,而刘浩然住她对面,她搬到了南方......太热了,她是要中暑了吗,南方的七月。
模糊中,被吴累推着去洗澡,洗完澡吹了头发,倒在已经拆好的床垫上,倒头睡去,彻底陷入不清不楚里,好像吴累还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贴了贴,说什幺她没听清。
梦境混乱,她站在教堂说“我愿意”,擡头看到那个随便拉过来凑数的还没醒酒的神父突然变成刘原的脸,婚礼结束了吴累开着敞篷载着她扬长而去,春风吹得飞舞的头纱化作无数的雪片扑在她脸上,最后,最后,刘原骑着小电驴追平敞篷车,问副驾的她你的大提琴不要了吗,她回过头,后座放着琴盒的位置,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梦到这里她就醒了,身体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在此落定,窗外已经擦黑,屋内只能听到空调制冷的声音,她有些怅然,身后温热的鼻息扑在颈侧,收紧的怀抱像要挤走她体内准备扩散的寂寥不安。结婚了啊,跟背后的这个人。娜娜不由想着。
然后拍了拍胳膊,准备把结婚对象叫醒,她饿了。胳膊松开了,她转过身,挤压揉搓着吴累的脸,吴累迷迷瞪瞪睁开眼,是屋里没开灯还是还没从梦里醒来,她似乎在吴累脸上看到了冷漠审视的表情。随着吴累使劲眨了几下眼,这表情便化作乌有。
“几点了?”
“不知道,”她理直气壮,“我听到你肚子叫了,所以把你喊醒吃饭”。
“我肚子叫?我怎幺没感觉?是不是你?”吴累刚睡醒,说话还带着鼻音,懒洋洋不想动地垂着眼跟她说话,语气却带着钩子,是她很受用的那种性感。但是现在。
“难道你不饿吗?”她拉着胳膊想把人拽起来。
“是有点”,吴累撑着胳膊坐起,用被她拽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额头,“还好没发烧,我还以为你中午那会中暑了。”
“啊,我也以为我中暑了,所以你干嘛这幺快就定下住在这里嘛”娜娜顺着说,不忘用软软的台湾腔抱怨。
“有缘啊”惯常的吴少式油嘴滑舌。
“赶紧起床吧,再不起咱俩就要饿得没力气出门了”。
两人相互督促出了门,吴累去开车,娜娜在单元门外等。夜幕渐浓,西边天空剩一缕日落后的残红,那擦亮的橙红落了一星在暗处呼吸闪烁,昏暗的光线里,生出的烟雾缭绕纷散,若隐若现的轮廓有些熟悉,“浩然?”她试探叫了声。
那星红向她靠近了,走到昏黄的廊灯下,是刘浩然或者说她的新邻居刘原。
刘原从口中拿下烟夹着,呼出一口烟气,朝她笑,隔着社交距离烟没熏到她,只让对面的笑容不太分明,分明应该很熟悉的,这笑容却怎幺让她觉得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刘原,她看着刘原的眼睛,想知道那里面也是另一个nana吗?
刘原先开口,“这小区停车场是挺远的,取车挺麻烦。”
“或许设计师是为了好看吧,大家从窗口看出去,或者刚走出楼,看到树和看到车的心情也不一样吧。”
“是,好看是挺重要的”,他想果然还是那个nana,做好看事说好听话,哪怕对于实际问题没什幺帮忙,也让人开心。
刘原没留话头,两人就陷入沉默,在同一束暗灯的笼罩下。
吴累回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依着墙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有搭没搭地抽着烟,对面的少女包裹在黑裙里,垂着眼看着长发,像南方小城同时的月色和夜风,他们分享着同气连枝的沉默。这沉默虽属于他俩,却并不排外,那灯泡为中心的漩涡仿佛也在丝缕向外漫延地吸引着他。
吴累打着招呼走过去,轻快开口打破了二人的无话说,“刘原你躲这儿抽烟啊?”
“嗯,我太太不太能适应烟味”,刘源夹着烟,看着梧桐树下的吴累,话中的纵容如此明显,二人了然。娜娜心头尘埃俱定,竟有一份轻微的沉重端肃感,随即被理智驱散,自己都结婚了,别说还比自己大三岁的前任。
“妻管严啊”吴累嘲笑他。
“大哥莫笑二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像看寻常邻居一样带过她,此刻她心头终于生成应有的认识,眼下这就是他俩的关系了吗?邻居,还没那幺熟悉的朋友的太太,两个夫妻家庭的社交。
“我们准备去吃饭,你还没吃饭吧,你们这儿有什幺特色美食吗?我俩从早上在路边吃了个早点就再没进过食,”说着可怜巴巴地看着nana,nana忍不住以同样无辜的眼神看回去。
刘源看着这对年轻夫妻蜜里调油的你来我往,像两只玩闹的小狗,“没呢,准备抽完烟上楼做饭”。
“没的话一块儿去吃呗,顺便给我们介绍介绍这儿”,两道目光都聚在刘原脸上,nana猜刘原会不会拒绝,会吧,八成会。
“好,我去喊下她,你们可能得稍微等个十分钟”,爽快答应,说着便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掐灭了烟上楼。
“他都不用问一下就能答应诶”,吴累招呼nana走到树下,头靠在nana肩上玩垂下来的柔软头发,nana以为他要争取一下还没彻底敲定的家庭地位,“你不可以...”还没说完,吴累就岔进来“他好了解自己家属啊”,nana哽住,是这个思路吗?又在这种小地方耍小聪明,我也不见得就会输,“你不可以就留给我十分钟,半个小时至少”。
两人甜蜜地东扯西扯没两句,就有人下来了,刘原的身影将后面的人完全挡住,走出来才看到,是个穿着白色无肩裙的小少女,身量骨架小,短发包着幼圆脸,眼睛也圆圆,在灯光下像个安静的小动物,nana想,或许我们会有哪里相似吗。
“我太太张子风”,刘原介绍说,张子风听这话意味深长地擡头看了他一眼,跟对面礼貌羞怯地打招呼。两边互相介绍认识,吴累看着对面花褶白裙的少女挽着白衣黑裤的温雅男人,自己黑色丝绸衬衫开两颗扣,牵着的刚好是黑短裙露长腿的少女,两对璧人,两对少年夫妻,真是再合适不过,再般配不过。就跟这十五的月亮一样,想着擡头看了下,天上正挂着一弯上弦月,将将是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