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贺抱着昏厥的少庄主入了内室,原紧跟的韶九忽地回撤两步,目光定在仍立在原地的阿欢身上。
冬青不及擦拭嘴角血迹,将阿欢拉入自己怀中。韶九走至两人近旁,自锦袋里取出一枚药递给冬青。
他眼神警觉,手牢牢抓着阿欢。韶九嘴角勾起冷笑,莲步轻挪,玉指上下一点,冬青立时定住。她轻易扯过阿欢,另一手复上冬青的唇,将药强送入喉。
“她,我得留着。”看着他喉结吞咽,韶九垂下搭脉的手,“你好好调息,无甚大碍。”
蝴蝶刀尖缓落下一滴血。冬青面色冷冽,胸膛微伏,眸中倒映血色。
“你就那幺在意她?”韶九一乜他视线方向,倏尔凑到他颈边,吐气若兰,“可你已经上了姑奶奶的榻了。”
冬青胸膛起伏愈发剧烈,清俊眉目间衔怒不已。
“放了他。我不走。”阿欢合拢蝶翼,缓缓望向两人,面目是死一样的沉寂。
“少庄主——”一小厮执一素白信笺,见韶九亭亭立着,于槛外躬身作揖,改口道,“禀九娘,镇国将军府递来请帖。”
被抽出的请帖撒了金粉,隐散香气。
“巍敬叩再拜上。卫澈庄主阁下。多叙间阔。今逢幼子百日,欲本月初九午间于本府设宴。敬邀列席。右谨具呈。镇国将军孙巍札子。”
水吟庄自诩避世,少有赴宴,贺礼却是不菲。江湖朝堂皆知其脾性,数年来倒也一派融洽。可偏偏是此刻,偏生是孙巍。
是否太过凑巧?
韶九颦眉觑向正替冬青解穴的阿欢,捏信的手紧了紧。
腿脚僵麻的冬青身子泛虚。他勉力捏住阿欢手腕,提了口气道:“你……别胡来。”
“阿爹阿娘境况不明,我必要追究到底。但我自己做的事,亦会一并承担。”阿欢冷静松开被桎梏的手,看着戒备的韶九。
“承担?”韶九冷哼一声,两指捻出一颗豆状的药丸,“吃了它我便信你。”
“不要!”见阿欢毫不犹豫地抓过,冬青原已青白的脸上涨出一层红来,到底也是拦不住她。阿欢于他后颈轻巧一击。冬青双唇颤动,不甘地合拢眼帘,软绵地倒在她怀中。
“你倒是干脆。”
“好好照看他。”阿欢神色淡然,仿佛适才咽下的不过是颗春饧。
“你放心,本姑娘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伤及无辜。”韶九出言讥讽,示意小厮扶起冬青安置。
阿欢余光浅瞥被送走的冬青, 握着蝶翼的手松了又紧。
韶九不再言语,收起信迈步入了内室。
碧萝纱帐内卫澈双目紧闭,面庞不见血色。卫贺正擦拭他额头不断沁出的汗。
韶九净了手,坐于榻边。伤口鲜红皮肉混杂暗赭,怵目惊心,好在血已被她堪堪止住。她抓起卫澈纤柔的手腕,敛神把脉。
绵软而不竭,无性命之虞。韶九于他患处敷上药粉,指尖划过他心脏处恍了恍神。
“站住!”卫贺挺胸执鞭,将阿欢冷硬拦下。
“让她过来。”韶九覆好棉布掩住伤口。
卫贺脸黑如炭,梗着脖颈不肯相让。韶九缓缓起身,目色幽深。
“刀尖差了两分。他恐怕死不了。”
阿欢心思飘浮,脸上喜忧不明。
杀手不能一击致命,是为致命。何况是在同一条河里栽倒两次。如今的她已是泥足深陷,再难自拔。
“你身份不明,他执意留你。你竟不顾黑白,随意伤他。你可还有心?”韶九按下卫贺软鞭,脸上添了痛惜。
阿欢脑中嗡然作响。心?身份不明?自己究竟什幺身份,让他们揪扯不放?
“他若真要害你,何必给你玄珠?还要我与你同归。退一步而言,若真是他,他一死,你可还有线索?”
阿欢双眼微睁,身躯僵硬。
不拘是不是他做的,她确不该杀他。可当时满腔恨意喷薄而出,冲溃她理智。待她清醒时,卫澈已然倒在血泊之中。
究竟是因为太在意爷娘之故还是因为涉及卫澈?
她沉默地看着昏睡中的他,不自觉地挪了一步。韶九深望她一眼,给她让了道。
“他早一刻醒转,你才有望。”
阿欢盯着他浸湿的发鬓,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