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心绪乱(一)

夜阑风起,烛火微摇。卫澈盖着薄衾,尚未醒转。阿欢取下腰间竹筒,打开竹盖,清冽酒液滑入喉中。

交付任务后吃盏竹叶青,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竹叶青味清淡,酒性却大。冬青酿酒时曾称它可解千愁。于是她初次杀人后,便从阿兄处摸了一小坛。

那夜亦如今日这般静谧。

她夤夜潜入目标人宅邸,揭开瓦片,轻跃入室,看着巡逻家丁的黑影渐次远离。

她无声靠近目标。案上残灯晦暗,那人身裹一棉被,背向外,睡意深沉。

闪着银光的丝线嵌入皮肉,血一层层地渗出来。丝线被喂了毒,见血封喉。可她未有停手。直至他如同失去操控的黄胖   ,脖颈垂落,脑袋耷拉时,她方缓缓松了丝线。

雕花红木榻,天色织锦纱帐。血浸染枕衾,余满目暗色。

一支迷香,一根丝线。刀不曾出鞘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雇主满意非常,秦宽亦是赞不绝口,道那日见她杀鱼干净利落,便立知她不一般。

杀人和杀鱼确实无甚差别。除了……酬劳不同。

都是杀生,何高低贵贱?

她吃着酒,断裂的脖颈在她眼中摇曳滴血,挥之不去。为了微末龃龉,雇凶杀人,人心龌龊可见一斑。

然则自己又能干净多少?

阿兄亲手打磨的蝴蝶刀染了血,阿爹传授防身的武艺用来取人性命。阿娘曾说愿她一生无忧欢愉。

说什幺酒能忘忧?阿兄骗人。她苦笑着,信手弃了酒坛,睁眼枯等天亮。

水榭居后院传来低微溅水声,继而是几声蛙鸣。

阿欢侧头,意识到竹筒已空。卫澈仍是沉沉昏着。她打量枕畔案头置着的翡翠鱼佩,不自觉地伸手触碰。

“别动!”卫贺手持软鞭,仍对她虎视眈眈。

半阙玉,另一半想来是在那个名唤瑾儿的姑娘身上。他既情深意重,又为何屡屡与自己肌肤相亲?

是欺骗?是利用?爷娘的失踪是否也与之有关?

她很想问个彻底。

灯烛微爆,烛泪缓缓流淌凝结于底座。

卫澈长睫幽颤,唇部轻启,好似要吐出磨人的痛楚。阿欢回过神,看着男人微动的手指,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去。

这一凑,便再没能放开。

平时风度翩翩、手握大权的少庄主,一旦卸下铠甲,便如孩童般脆弱,令人顿生恻隐之心。

何况这次伤人的是她自己。

“你!”很是不满的卫贺意欲上前,被韶九拦住。

“她要是再伤了主子怎幺办?!”

“她不会。”韶九镇定自若。

她这般说不尽是因阿欢服药之故。这两人此中牵扯,唯有卫贺这憨人看不出来。

“不……不要……不……”卫澈也不知是何处来的气力,捏得阿欢指节泛白。他身躯不安挣动着,口中呓语不断。

阿欢吃痛,试图让他松上一松,擡眸却见一颗泪珠自他眼角盈盈滑下,留下一道润湿水痕。

她黑瞳一缩,心乍然刺痛。她掩住心口,连呼吸都不甚顺畅。

定……定是适才的药发作了。

“不!”晃动愈发剧烈的卫澈猛地拽过她。她失重跌向被衾,离他心上三寸,听着他波动异常的心跳。

“六……六妹妹……”

“少主满心只有王家姑娘,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命!”

“卫贺!”

“谁都知道,几百尺的悬崖,不会有活人了!如若不是因为六姑娘,庄主根本不会伤病缠身,今日更不会被刺。少主还要执迷到什幺时候?”

“卫贺!”韶九急怒推搡,咬牙叱道,“记得你的身份!”

“王六姑娘,王瑾。”阿欢口中喃喃,打断他们的争执,“我和她很像幺?”

卫澈含雾的眸和那声声“瑾儿”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有些事越想遗忘,偏往记忆深处钻去。

此话一出,韶九与卫贺两人对视一眼,皆愣怔不已。

“出去。”不知何时苏醒的卫澈开口了。声音有些喑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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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胖:牵线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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