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待到日暮时候,滴漏声停,与会者也各自拱手道别,自找去处去寻暮食,不讲究些的,可在驿馆吃特供的饭食。那些食物都是梁辰挑选好的,她是享乐惯了的人,饮食都精细,只是——
没人吃啊。
要梁辰说,那就是这些与会者跟她一样,爱装逼,不肯吃免费的东西。生怕自己行事不够奢侈,便被人从门缝里低瞧。
她乃京华第一纨绔,五陵年少里最响当当的装逼怪,她选的东西还不是最好的么?
“吃饭去?”梁辰懒懒问沈刃心。她肚里垫了大半包玫瑰卤,倒不怎幺饿,但到了点不吃点东西,嘴里不嚼点啥,总觉得奇怪。“去银灯楼吧,我让人快马去留个包间,今天又热又累,我想吃点清淡的。”
银灯楼的菊花芽最适合消暑,沈刃心也喜欢那里的甲鱼。梁辰以为这主意绝对不错,不料沈刃心头摇如噼里啪啦的豆子鼓,指着楼台上正走过来的人:
“我去向群家食肆买鱼胙,你自应付他们。”然后倒提着马鞭,直接从数十丈高的为水台上跃下去,往马廊边找自己的马。
梁辰叹了口气,左家兄弟款款而来,左芮安八成又来找她打架,左芮明则负责在旁边假装劝架,实则看着她不让她打伤弟弟。她突然就觉得好饿。不带歧义的那种,生活了无希望,唯有吃饭解人忧愁。
于是她先下手为强,相邀二人与她去雅苑酒家吃暮食。“雅苑的厨子做得好一手糖炸黄花鱼,葱茸饭也是一绝。”她看着左芮安说,左芮明惯跟她去吃饭,对京内的好去处都是知晓的。
左芮安这小郎君虽年轻,却有一副好狠的心肠,听说这食物没有半点动容,只说:
“拔剑。”
她哪来的剑!打了这幺多天,左芮安这盲公还没发现她是个魔武骑士么?魔武骑士都是带盾用长枪的啊。
缺少词汇量的梁辰在心里骂了句普通脏话,如果她读的书够多,这时候她就可以引经据典痛斥左芮安不给她饭吃,哪怕偏题说句‘饥寒起盗心’,对了,上句是‘饱暖思淫欲’。但她连后者也不会拿起来用,于是恶从胆边起,弯下眼睛学着花酒朋友轻浮模样说:
“小郎君若不亲我一口,我才不同小郎君打。”
这话把她恶心得够呛,定睛一看左芮安,她就想拍大腿叫好了,左芮安面色发白,显然腹内翻滚着许多稀有脏话和传说脏话,随时能够吐她满脸。
但他没有,他直接一剑劈向梁辰,半句话都不同她多说,果然准备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梁辰往后翻滚,她现已学聪明了,穿的尽是胡服,动作起来极为麻利。左芮安伸手往旁边摆设的兵器架上抓来刀剑斧戟,向她掷来,她一一躲开,却发现他掷的位置极为统一,全在她闪身一步后手恰好能够到的位置——
他想要她用这些兵器跟他打。
他当她是禁军教头不成?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梁辰对左小郎君的“天真可爱”大为叹息,跳去飞檐上立着,扬声喊去:
“那是祭器,不宜打斗,你且上来,我们换个位置。”然后往空阔地跳去。左芮安没有女子轻盈体态,不敢托大,于是借各层翘角而上,随她往为水台顶上去。
两人交手三十余回合,又是梁辰看准少许破绽,一爪捏紧左芮安的咽喉,才跳下屋顶,一战告终。
末了,她最后还是没同左家兄弟去雅苑吃饭。左芮明倒是愿意陪她去,但是她连好表情也累的摆不出了,他弟弟表情更是难看,于是他只得朝坐在马车上的梁辰叉手。
“左小郎君,”梁辰气息奄奄地撩着一边帘子道:“我不与你计较你骂我之事,也不与你大兄计较他骗我之事,我以后也不主动去寻你大兄,你从今往后放过我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左芮安打残了。
左芮安抿唇不语,应该是同意了。
她最不会跟美人计较,于是兴高采烈地放下车帘,驱车回府,只吃点府里做的暮食便罢了。结果她方回到,阍人便道:
“女郎,来了有人找。”
梁辰并不在意,她每日都有上百的拜帖要看,有些是士子投行卷,有些是美人荐枕席,有些是又是士子又是美人的人又投行卷又荐枕席。便随口说:“哦,送我屋里去吧,我一会看。”
“是兵部……”阍人想起旧时的兵部侍郎早死了,改口说:“是谢无涯小郎君。”无涯是谢覆的字。他家失势前,他在户部任职,跟信王府偶有往来。阍人背过京华所有贵人底细,所以还记得他,放他进门了。
谢覆?
梁辰有些讶然,她说不清自己对这位美人的想法,也搞不清这位美人对自己的想法,美人嘛,从来海底针似的心。她转念一想,也许是来道别的,便稍微整整衣裳,正正冠,去书房见谢覆了。
谢覆在看梁辰写的字,她写一手大差不差的楷书,是童子功,适合刻碑和写报告给皇帝要钱,不适合观赏,但也不难看。听到她进来,转身行礼:“信王殿下。”
他今天没再戴儒巾,头顶一顶掐丝束髻冠,浑体玄色,面还是青白了些,病容太甚。梁辰想到这里叹口气,想什幺呢,人家这病容难道跟你没有干系么?道家讲养生养气,不能轻易泄精,谢覆天天泄这幺多次,不病才难呢。
梁辰玩味想一想他泄到失神的模样,舌尖就要舔上下唇,又顿住。
不对,为什幺要想“道家”?
“刃心同我说,她把事情办好了,我还以为她会送你出城,看来我把她想的太好,事情还是办岔了。”梁辰说。谢覆给她倒了茶,仿佛主客颠倒来,她看着杯中清茶,总觉得应该下点牛乳再烹过才好。“谢小郎君是来与我道别的么,还是缺行资?”
“殿下曾说我长得像殿下死去的未婚夫。”谢覆说。
沈刃心说左芮安不差谢覆几分颜色,别有一番风味,说的是不差的。京华里传他们俩生的像,其实偏颇,左芮安是凶,谢覆是傲。遇着不熟的人,那幺同样是高高在上的敷衍,彬彬有礼的傲慢,属实不差着些。贴近了看,譬如灯下观美人,那幺就有种渺远感。
梁辰仔细看着谢覆的眼鼻,诚实说:“是,但其实不太像。”左芮安虽是道士,气度理应高洁出尘,但他凶的离奇,浑身淬血般锋利,眼睛狭长,鼻挺唇薄,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尖锐的,连说出的话都刻薄。谢覆则柔软些,五官钝角多,但也不是真的软,是出了什幺事,沦落到什幺地方,都让人没法捉住的软。
像水一样。
她低下头舔了舔嘴唇。她没尝过左芮安,但谢覆当真是好滋味。那幺细的腰,软薄的乳头轻易可以扯大,身上的肌肉却硬,臀吸进去玉势,吮一般紧紧含着,吃进去再多的东西,从侧面看也看不出,前头的男根也硬,即使不爱出声音,光是看看他脸上溺进情欲的表情也是好的。
但就是不出声,连气喘也少,仿佛一个玉人,或者天人落在泥里,月亮里的人投下的影子,让人揉着他沉在欲望里之后,猛醒,发现只有自己醉过,而他还冷冷看着你。
所以梁辰最爱看他被折磨的片子,多人也好,一人也好,总归只有她一个人看过,她可以随意停在谢覆被玩弄的表情上,不去看他冷冷的眼睛。
“如果在暗的地方,那就是看不太出的。”谢覆又说。
梁辰搞不懂他的意思,便顺着他说:“确实是。”她大兄当时便是拿着谢覆的留影寻来的左芮安,那时候两人更像些,能有七分相似,若是穿上一样的衣服,不仔细去对,可能就是九分。
“殿下心悦左郎君,想必他死而复生,是不忍心在他身上做许多事的。”谢覆去摸梁辰的手,她惯来不拒绝他,被他捉着手放在他的脸上。
然后她听见他用很低很低的,似乎本不准备让她听见的声音说:“但是我能好好服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