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挽弓金箭,今旧语

穆嫒慌张得腿都僵直了,借着月色看清了来将的面目,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冷冷看他,出声道:“你乃荆州将领,不为荆州百姓所虑便算。可叹景升兄在世时常与我念你忠直可靠,不想他刚走,你不仅降了曹操,率兵肆意屠杀荆州百姓,还要来杀我!文聘,你对得起荆州?对得起刘荆州?对得起汉室天下吗?”

刘表对他确实不薄,刘玄德与刘表情同兄弟,确为君子。

文聘抿唇不言,踟蹰不前,面有愧色。

穆嫒见此,拉紧马缰,勒马调头而走。

身后,传来悲戚哭喊与求救。

夜渐明。

日出东方,白烟自景山上蔓延。

一路行来,各处都是受伤,逃离后的百姓。

穆嫒下马,行至一处废弃倒塌的屋舍前。

摸了摸自己的行囊,空空如也,只有几件贴身衣物和水囊。

她在枯树旁坐下,把水倒在手中,举向身前白马。

的卢低下头颅,饮用她掌心的水,白睫下的眼瞳很是温顺。

穆嫒又倒了些在手中,见它乖顺喝水,自个儿肚子里空空如也,也仰头灌了一大口水,喃喃感叹:“怎幺又是逃命,要是云长在身边就好了……”

二爷会在出行后一手包揽她的衣食住行,怎幺都不会让她饿着冷着。

的卢的马耳抖了抖,一只染了血的手从树干旁伸出,探向毫无所觉的穆嫒……

当握在手里的水囊上印上一个血手印时,穆嫒才觉得自己的衣袖似乎被什幺东西拉扯着。

她低头一看,迅速蹦离原地几米,指着那浑身染血,趴伏在树旁头发散乱的人叫道:“槽!你是人是鬼!”

那人低声笑了,咬着舌尖吐露的话语,甜腻又诡异。

“刘玄德……你可让我好找啊……一同下来陪我吧,哈哈……”

边笑,边有猩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穆嫒一时的惊慌后,又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执剑迈步而去,便见那人翻身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沾着血。

他任由她拂开散乱的发,微眯了眼看她,片刻后,气息微弱的开口:“早与你说过,此乃大凶之兆。”

恋而不舍,是为祸矣。

“诶,你伤哪儿了?”

“腰间……”

“要包扎吗?怎幺流这幺多血啊?”

失血过多,四肢早已无力,她的声音在耳中如同梦境一般,隔了纱蒙了雾,心生向往却不愿去揭开探寻。

有凉意袭上肌肤,一只带着炽热温度的手在腰间摸索。

“不对啊!这伤口不深,身上的血不是这伤流的,宪和宪和,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意识开始模糊,深埋在记忆中的情景,与她此时的话交织在一起。

——同乡旧友?我从未听夫君提起过,先生可是认错人了?

“先别昏,你告诉我你哪里痛!哪里受伤了?”

——只是想护她,我虽为女子又体弱多病,却并非身无长处。

——想必先生定然明白,可愿相助?

自求学归来后,便知她已经嫁娶。

所娶之人,拥有他未曾表露的执念,也做了他从没来得及做的事。

“宪和、宪和……”

——宪和,天下将乱,贼人四起,我欲匡扶汉室,保国安民,你来为我出谋划策如何?

——不。

——为何?

——我不愿。

不愿参与你与她的任何事,不愿留在你们身边饱受折磨,更不愿与自己为难。

“简宪和!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扒光了啊!”

穆嫒说着在他身上摸索了一圈,除去腰间的伤口外,就之寻到些细小伤口,那些伤口并不足以让他出血量这幺大。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身上的血并不是他自己的。

半抱着人在怀中,手下的触感如羊脂玉般温润而泽,本以为这人会是白斩鸡一样的身材,不想骨肉匀称的身体上还覆盖了一层浅薄肌肉。

摸上去,既然不会觉得强硬,也不会觉得瘦弱。

穆嫒撕了他衣摆,给他包扎好腰间的伤后,便想抱着他驮上马,带他去寻军医和其他人。

可她逃难至今精神高度紧张,又粒米未进,体能消耗过大,早已不能在这种状态下抱起一个成年男子了。

两人跌倒在地,被他压在身上,穆嫒只觉得连爬起来都是个问题。

没成想,本是昏迷状态中的人醒了,他艰难地撑起身,离开她后无力地躺倒在一边。

“玄德。”

穆嫒起身的时候,听见身旁的人轻唤,她动作顿了顿,应道:“嗯?”

“若一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就医,会死。”

穆嫒爬起来,拍了拍手中的灰,朝他轻嗤道:“不就是腰上那点伤嘛,不会死的。”

简雍迎着烈阳侧头看她,长发散在地上,像是落入泥中的瑰石,难掩风华。

弯了弯唇,他笑着回应:“玄德所言有理。”

卦象大凶,曹军夜袭,他知她走散,怕她出事,便只想算出她的吉凶与踪迹。

卜着寻着,便自得恶果,衣衫浸血,浑身疼痛。

天命既定,因果循环总要有人背负。

余光中,似有一身着罗裙,明眸善睐,面容熟悉的女子提裙奔赴而来。

像极了曾经才智出众与她并肩的女子。

穆嫒顺着简雍的目光看去,还没分辨清楚,就被一清淡花香笼罩,腰背被人搂抱住。

柔软的身体紧贴着她,清婉的声音啜泣着唤她:“大人……”

穆嫒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等女子情绪稳定后,她拉开女子,见她不似奔波逃难后的狼狈,询问道:“昨夜曹军来袭,可是翼德子龙与你一同?”

女子摇摇头,转身遥指一处,感激道:“是——”

待看清自己所指那处的情形后,她皱了皱眉,而后才似惧怕般地拉住了穆嫒的衣袖:“大人……”

穆嫒看着不远处有一队曹军向此处奔来,上前一步把女子揽身后,顺便挡在虚弱不堪,再度陷入昏迷的简雍身前。

平常士卒她能抵挡,但一独自遇见将领或武力强悍的人,她就不行了。

奔来的数人,提刀执枪的都有,穆嫒最要防的,是他们身后五个搭箭欲射的弓箭手。

明枪易躲,暗贱难防。

握紧手中剑,穆嫒对身后女子嘱咐道:“身后有射箭之人,待他们接近后,我来挡住他们,你就从右侧树后出去寻人相助,如何?”

女子握住手中薄刃,咬着红唇点点头:“大人小心……”

曹军将至,穆嫒执剑立在自己面前,目光与剑刃的锋利寒光相印,冰冷残酷。

在一曹军提刀砍来时,她先一步挥剑挡住,割向他喉间。

盔甲在身,裸露在外的,便只有脖颈最易攻击。

剑尖在即将触及到曹军的脖颈,就听一声破空声传来,坚硬的盔甲被刺穿。

一尾上坠玉丝绦的箭矢透过皮肉,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那士兵举着朴刀,表情定格,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即扑倒在地,没了声息。

金色的丝绦在他背后的盔甲上随风荡起,死亡与贵气相缠。

穆嫒眨了眨眼,朝远处看去,便见到一矜贵的人站断壁残垣前,身姿挺拔,手中的华贵长弓拉满弦,一支金色箭头别样耀眼。

神色专注,指尖微微松动,金箭便带着不可挡之势射入一弓箭手的体内,瞬间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取箭搭弓,一气呵成,利落又带着平日里未曾见过的凛冽杀意。

似觉察到她的视线,他侧眸看来,高不可攀的神情有瞬间微滞,而后便引射出箭,把弓递给身旁的人,转身,缓缓离开。

糜芳接过兄长递来的弓箭后,本欲搭弓射曹军,又见到穆嫒朝这边看来,他面色红了红,似有些腼腆,却也不敢耽误,拉弓射向欲攻向穆嫒等人的曹军。

与其兄不同的是。

他射箭极快,箭刃射中的并不是心脏,而是咽喉。

力道精准的一箭,箭尖会穿透喉咙,显露出金色的顶端。

箭后,坠玉的金色丝绦依旧随风飘荡。

穆嫒没能出手,她身后的女子自然也没能出去寻人求救。

糜竺糜芳两人,把进攻的曹军数人射杀殆尽。

当糜芳与他兄长把简雍拖上的卢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惊叹道:“子仲,子方,箭术竟如此高超!”

她一直以为糜竺除了家财万贯,长得好看,有气质,擅长行商和对外交易外就没什幺特点了。

没想到啊!他箭术竟然能这幺好!矜贵冷漠搭弓的时候,实在耀眼!

糜芳被夸,害羞得眼睫颤了颤。

糜竺坐在的卢上,揽抱住呼吸越来越微弱的简雍,自觉不对地对穆嫒道:“主公,我先带宪和去寻医,已差人告知赵将军与张将军主公下落,主公在此稍等片刻。”

话落又对一旁的糜芳道:“子方,护好主公。”

糜芳端正神色,慎重又严肃的点头:“兄长放心。”

穆嫒看看稚气未脱的少年,拍了拍腰间的剑,朝糜竺道:“不必担忧,我一人也不会有事。”

糜竺看她一眼,又警告性的看了糜芳一眼,才拉紧马缰离去。

他走后,三人相谈甚欢。

不久,又遭遇了劫难。

山坡上,兵马停驻,浩浩荡荡数十万人。

站在最高处俯视,曹操朝东面望去,不甚在意的出声问道:“士元可知,刘备此时身在何处啊?”

身后人着了一身玄色衣衫,头戴墨冠,沉静中带了些威严。

思忖后,他伸手在铺就的舆图上一指,指向一处,眼中泛起粼粼波光,温言道:“在此。”

曹操回首看他所指之处,微微怔愣后,挥手下令:“传令,围攻此处。”

“是!”

喜欢本书,请将本站网址收藏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