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曹操大军屯于樊城,正在收拾船筏,不日将渡江赶来。”
江陵要地,足以拒守。
可如今军民数万同行,顾及百姓劳累,日夜行程只有十余里,还没能到达江陵就会被曹军赶上。
帐下有好些人劝她暂弃百姓,赶往江陵。
都被穆嫒一脸正色拒绝了。
不是她不想,只是被人设和任务限制。
而且她对这段情节还有些残留的映象,她想着既用了刘备的身份牌就不会在此时出事。
身边有孔明,关张赵,怎幺也能护得住她一个人吧?
但……
“追兵不久将至,主公可遣云长、公祐,前往江夏求救于公子刘琦,叫他速起兵,乘船会于江陵。”
“就遵军师之令,云长……”
二爷与孙干离开后,穆嫒就步步紧随在孔明身旁,以求心安。
“……张将军断后,子龙将军护在左右,其余各部管顾百姓而行……主公,主公?”
额上传来略微凉意,回过神来的穆嫒看向手抚上她额头的自家军师:“先生?”
“方才所言,主公可有听见?”
“……抱歉,先生方才说什幺?”
树荫下,有人轻叹一声,而后展开双臂,平稳又淡漠的看她。
浅色衣衫与披风随风荡起,欲乘风而去,手中的扇羽在风中轻颤。
他掀起长睫看她,带了些怜惜:“可要寻求安慰?”
白雪皑皑的那个隆冬,她偶尔难抵他的冷淡为难,便会扑到他怀中肆意发泄情绪。
也只有那一刻,他才会认为那是最为真实的她。
穆嫒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扑入他的怀抱。
略低的体温被她熨烫,冷香环绕鼻间,穆嫒在他胸前蹭了蹭,手紧紧抱住他瘦削的腰身。
把困在心底许久的话吐露出来。
“先生,乱世时人便不是人吗?”
纤长的手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发,琉璃眼眸投向不远处满身脏污,满脸疲惫却心怀希望的百姓,安静聆听。
“先生,其实我很怕痛。”
“怕痛怕死,怕面对麻烦怕担负难以实现的重任。”
衣襟的衣衫被泪水浸湿。
孔明触及到她颈侧不知何时划伤的一道伤痕,心底一直压抑在深处的情绪有些不稳。
他闭眼,微微倾身去回抱她,隐约可见的亲近:“我知道,我陪你。”
她所经历的事,他一直都知道。
本想避离,本想放弃,却被人紧紧抓住。
就算自知最终会跌入深渊,他也不会再回首。
不应天时又如何,未曾尝试,又怎知人定不能胜天?
襄阳。
“荆州军马钱粮,今有多少?”
“马军五万,步军十五万,水军八万,共二十八万……”
“战船多少?”
“大小战船,共七千余只。”
曹操在主座上,眼中尽是嘲讽笑意:“荆州二十八万军马,七千余只战船,仅各处钱粮便够我军一年用度——”
俯瞰殿中跪地的蔡瑁,继续说道:“如此雄厚之力,将军为何不战自降啊?”
只曹操此人反复无常又多疑猜忌,蔡瑁心里恐慌,立即拜道:“荆州兵马岂敢抵抗丞相威武之师,丞相智谋盖——”
“好了。”曹操打断他。
加封荆州投降之众后,得探马来报。
“刘备带领百姓日行不过十余里,正向江陵前进!”
帐下荀攸行礼进言:“丞相,江陵乃荆襄重地,钱粮极广。刘备若据守此地,极难动摇。”
曹操点头思忖后,对诸将下令。
“文聘。”
“在!”
“率所部兵马,前往江陵,为大军开道。”
“是!”
“许褚。”
“在!”
“张郃。”
“在!”
“李典。”
“在!”
“乐进。”
“在!”
“率铁骑五千,星夜前进,火速赶上刘备。”
众将领命:“是!”
“夏侯恩。”
“在!”
“命你携带青釭剑为背剑官,随我左右。”
“是!”
十数万百姓,仅三千军马,缓慢朝江陵进发。
二爷去往江陵后迟迟没有回音,被人提及,穆嫒便时不时望向自家军师。
之前孔明为公子刘琦出计,刘琦算是欠下了人情,此番求助孔明去才是最保险的方法。
可孔明去求救刘琦了,她这呢?她不愿意离开他,她还想一直抱这个大腿抱到死。
事态紧急,孔明知道此计却也不逼她,只是陪她和百姓同行。
思来想去,最终穆嫒还是让孔明去,让关平带五百军马随行,确保军师安危。
走时,她依依不舍。
孔明朝简雍和糜竺行礼嘱托:“主公就托宪和子仲竭力相待了。”
简雍糜竺回礼:“军师放心。”
一旁神思恍惚,却很有自觉的知道自己似乎是个拖油瓶的穆嫒:……
孔明一走,穆嫒就缩到赵云身旁去了。
简雍、糜竺应孔明之令被迫与她同行。
赵云把水囊取下递给穆嫒,询问:“主公,可要饮水?”
穆嫒伸手去接,手指头还没能够到水囊,就听见一旁传来了声音。
“子仲,可要饮水?”故意放轻的声音,虽然悦耳却格外的让人不适。
糜竺默默的看了眼递给自己水囊作怪的简雍,又擡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穆嫒,准备勒马转回自己的马车上去了。
当这两人待在一起时,总会一个人情绪失控。
果然,还没调转马头,就听见一声怒意涨满的吼声。
“简宪和,你做什幺?”
穆嫒手一转,指向简雍怒道。
简雍拿着水囊,视线落在她指来的那只手上,漫不经心道:“原来主公也有手啊?方才见主公马鞍旁分明就水囊,却要子龙将军亲自递来,故而生疑试探罢了。还是……主公的手只会像现在一样指使他人吗?”
糜竺驾马退后两步,赵云收回水囊,别过头,表明不参与他俩的斗争。
穆嫒被气得手抖的跟筛糠一样,偏生自己又找不出合适的话去反怼他,只能狠狠瞪着,咬牙切齿道:“好!好!有朝一日,你可别落在我手里!到时候我让你见识见识我这手究竟能做什幺用!”
简雍轻飘飘的看她一眼,歪头挑衅:“如此颤抖,可要唤医官来为主公整治整治,简雍不想奉一身体残缺之人为主。”
穆嫒脸都被气红了:“我又没逼你留下来!”
简雍:“尚在平原时,不知是谁哭着求我相救……”
赵云闻言,转头来看向满面通红,怒气冲冲的穆嫒,浅色眸子里有情绪浮动。
“堂堂一主公,却常行怠惰之事,窃取他人之物,品行不端,屡教不改……”
“呸呸呸,你懂什幺!我那叫以物换物,考察民情!倒是你,两手空空,整日闲散,府中负责事务还要交给子龙处理!”
“子龙将军文武双全,我自认学识浅薄,交给子龙将军甚为稳妥。”
“子龙为将,必须以军事为重,你知不知道他在忙碌时为了处理你留下的那堆杂事,花费了多少时辰吗?”
“倘若主公能留在府内处理公务,如此重担自然也不会落到子龙将军身上。”
“我……”
“主公……”
马儿在徐徐前行,马上的两人在争执不休。
从日常琐事,到天下大事,怼来怼去,一个满脸愤懑声嘶力竭,另一个面色平常,偶尔拉足仇恨,嘲讽一波。
赵云偶尔递出水囊,让自家明显处于弱势的主公润润嗓子。
“呼——呼——”
争论后,穆嫒趴在的卢背上,累得两边腮帮子酸痛。
太久没这幺和人吵闹过了,她的嘴实在疲惫。
心中莫名堆压的焦虑压抑却全部一扫而空。
面前被递来一颗熟透的红果,青衫落拓的人朝她扬唇笑道:“可是舒畅些?”
方才还跟他争吵的穆嫒,有些晃神,心下微暖,她眨了眨眼道:“宪和,你若不开口说教我,世间万物都美妙了不少。”
他把红果递给她,看着她眉眼间满是笑意:“是吗?”
“是是!”穆嫒忙不迭的点头,啃了一口那果子,眼睛亮了亮:“这果子哪来的?好甜!”
简雍瞥了眼一旁的糜竺,坦言道:“子仲车上取来的。”
糜竺颦眉看他:“你何时去的我车上?”
简雍望望天,正欲开口坦白时。前方一阵狂风刮起,尘土冲天,遮挡红日。
马惊而鸣,穆嫒抱住的卢脖颈,贴在它身上,遮住脸。
尘土平歇后,简雍面色凝重,眉间有清冷威严之色显露,袖占一卦后,他目光落在拍着身上灰尘的穆嫒面上,沉声道:“此乃大凶之兆,时指今夜。玄德,若想保性命,可弃百姓先行江陵。”
穆嫒摇头:“我不弃百姓。”
任务还没完成,她现在不能丢下随行百姓。
简雍似早知她答案,望向红日,轻声言语:“若恋而不弃,祸不远也。”
穆嫒吐出一口浊气,朝他笑道:“祸福相依,有你们在,何愁不能转危为安呢?”
当夜。
军民于景山上驻扎,月明于空,凉风透骨。
营帐中穆嫒卧在帐中熟睡,赵云与三爷在外值守。
四更时分。
西北方喊声震天,有铁骑踏马而来。
穆嫒自梦中惊醒,匆忙披上外衣,带上武器往帐外去。
“快跑!”
“快跑啊!曹军来了!”
“快跑!”
“哇啊啊——”
营帐外,哭声遍野,人们如被惊吓的鸟兽般四处逃离。
三爷与赵云率军抵挡突袭的曹军,奈何曹军兵马众多,分部于不同方向杀来,一二人不足以抵挡四面八方的兵马。
赵云执枪杀退进兵,朝一旁厮杀的三爷道:“三哥!我拦住他们!速带主公离开!”
三爷从曹兵身上拔出长矛,心中担心自家大哥出事,朝赵云高喊一声后就纵马而去寻穆嫒。
明月下,西北方上山的曹军被长枪杀退不少,不敢贸然前进。
人群慌乱,穆嫒四处寻不到面熟之人,便想趁乱混入人群先离开此地。
可赶上来的曹军对惊慌的百姓和敌军都是一样的态度,举刀便砍。
血溅在树上,逐渐浓稠粘腻。
正犹疑要不要突围出去时,面前的曹军被人刺死。
一双强有力的双臂把她抱上她的的卢,身旁是面上染血的三爷。
虎目中的热度和血腥气,宛如浴血而来,让人生畏。
左侧又有一队曹军杀来,穆嫒急道:“翼德!”
三爷跃上马,丈八蛇矛刺向前来的曹军,硬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他一掌拍向的卢马背,阻挡住接连不断涌上来的曹军,对马背上越来越远的身影高声道:“大哥,往东走!”
被的卢驮着,逃出曹军包围的穆嫒,不敢声张紧握身旁佩剑,望天寻东方。
忽闻马蹄踏声,近在咫尺。
穆嫒心中一惊,握住马缰,面上一片沉静。
一身着盔甲的将领见她,堵住她去路举起手中武器,厉声道:“刘使君!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