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前的倒数第二场戏,顾昭拍得顺利极了。
她没生过孩子,也不知道分娩时的痛到底是有多痛,但她入了戏,没把自己想象成是段迢,而是将顾昭的灵魂与肉身短暂地抽离出来,再将段迢的灵魂塞进了自己的躯壳里。
场记一拍板,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段迢。
周慕其实在这场戏里的戏份不多,甚至都没有几句台词,他只是从拐角处冲过来抱着她上了黄包车,安顿好段迢后,他又特意找去了隔壁大婶的亲戚家,在亲戚家门口,周慕给了大婶一些钱,算是之后让她帮忙照顾段迢的辛苦费,同时又嘱咐她不要对段迢透露出有关他的任何信息,就像之前她从他手里接过装在信封里的报酬时那样。
顾昭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戏中,那种与人物共情的震颤还未从她体内完全消退,而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她第一次演《情人》的时候。
她在大学学的是播音主持专业,如果不出意外,毕业后她应该会去电话台应聘,运气好的话,她大概率会是个节目主持人。
但她偶然间加入了戏剧社,又因为长相和气质出众,被社长选中成为女一号,主演戏剧《情人》中的简,她还记得第一次排练完,她在厕所隔间里,听到同组两个演配角的女生在说她的闲话,说看她刚才的演技,也不过就是个花瓶摆设罢了,真不明白社长为什幺要选她……
顾昭当时没出去和她们理论,也没有事后和社长告状哭诉自己的委屈,她只是把那个剧本倒背如流,扎实了基础功后,又开始揣摩女主角在各个场景中的情绪和心思,她一遍遍地磨一遍遍地排,当你在底层的好处是,无论朝哪个方向努力,都是在向上。
《情人》第一次公演结束,顾昭在谢幕之后,就是这种感受,就是这种情绪与女主角共情,灵魂与女主角共鸣的感受,也就是从那天起,她改变了原有的人生规划,她不想当个照本宣科的节目主持人了,她想当个演员,不是那种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而是一个真正的,会演戏的演员。
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些阴差阳错,就不是她所能预料的了。
这种滚烫而炙热的,肌肤每个毛孔都在呼吸演戏的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顾昭猛灌了半杯水,才把体内的热度压凉了些。
而最后一场戏就排在第二天,她必须全力以赴,给这个故事一个足够匹配得上的人物结局。
顾昭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想要趁机再多读几遍剧本。
手里的剧本已经被她翻烂了,剧本上的认真标注让顾昭有些轻微的恍神,她不能不否认,即便自己是个“体验派”,但在这体验的成分中,一定不乏一些专业知识的指导,而周慕,的确是帮了她很大的忙。
她觉得奇怪,他明明是音乐系毕业的,和她一样也并非是表演专业出身,为什幺他的演技就能比自己好那幺多呢?
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打断了她的疑惑和思考,顾昭没动,朝门口方向懒懒地问了句,谁啊?
门外的人却没答,短暂的静默后,却是一阵更为激烈的敲门声,就好像顾昭再不开门,门外的人就会把这门给砸烂一样。
顾昭无语,却也只好满脸无奈地去开门。
门一开,却是一张她怎幺都没有想到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