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的秋夜天色昏暗,山间林木深翠,水声涓涓,宁静幽深。
抚子依靠在纪雪的怀抱中,俏脸热得不行。毫无疑问,她被纪雪当机立断的关怀举动俘获了芳心。她望着纪雪英俊的侧脸,纪雪一直都斯文沉稳,彬彬有礼。可他对她愈好,抚子心中就越发内疚。她总归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抚子和纪雪的初遇也是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彼时他扶着墙颓然走在无人的街道上,脚步踉跄。抚子向来善良心软,不由得起了关切的心思,担心地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什幺帮助。
那时纪雪身上酒气熏人,整个人都散发着颓靡的气息。他侧着头打量向她,一双好看的眼睛里茫然无神,好一会才聚焦到她脸上。然后他扯起一抹笑说,那你请我喝杯水吧。她带他去了自家的店,他应当是不太舒服,抚子善解人意地没有多打搅他,为其沏好了茶便一个人去后屋看花了。待她出来,纪雪已经不知所向,只是桌子上放着一叠钞票。她慌忙打开门追出去,空荡街上寻不到他的半分身影。
抚子心里想,这人真怪,举手之劳而已,何须付这样多的钱?待下次遇见他,再还给他好了。
过了两个月,纪雪果然又来了。只是他这次身上干净清爽,毫无酒气。他很温和地朝她笑,眸中神采奕奕。
彼时抚子二十四岁,并非不通情爱的小女生,如何不知道纪雪对她抱有好感?不出所料,往来半年之后,他朝她表明了心意,而抚子答应了。
纪雪抱着她,一路来到了库房。这里离本家很有些距离,夜风轻掠,檐角的风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细响。
这里因为不常有人过来,难免略微沉闷,然而相当整洁,并未如抚子想象的一般灰尘满地。她坐在榻榻米上,看着纪雪专心致志地为她清理腿上的伤口,神思飘远。起初抚子和他交往,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初恋久川城的影子。
那是她十九岁的恋人,也是大她三岁的学长。他具备所有校园初恋情人的优点——温柔真诚、理解包容、干净爽朗……城教会了抚子何为爱情,后来他却因为生活与学业诸多现实的问题离开了她。因为城一家已经确定了要在美国发展,不会再回日本了。十九岁的抚子不愿和他分离,城也同样不舍,两个年轻的恋人只能在黑夜中流着泪一遍一遍地接吻、道别。后来,城也确实再未回来过。
抚子本就对感情不是很有天分,和城分手之后,她或长或短地谈过两三场恋爱,皆不了了之,无疾而终。当她遇见了同样大她三岁的纪雪,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让她不由自主地把他的形象与初恋城的影像重合了。
她虽然没有把纪雪当作初恋或者别的任何人的替身,但也的确是因为他身上有城的影子才跟他交往的。树叶尚且不会有相同的两面叶子,人更是如此。虽然纪雪平日也相当温和,抚子却清楚他性格里隐性的强势。
因为不愿全盘接受恋人而走向出轨的自己,真是无法饶恕。她望着烛光下纪雪认真柔和的侧颜,不知为何想起小岛跟她表白那日,也是一样森翠的雨天。她这样三心二意的女人,无论是纪雪,还是小岛,都为她所辜负了。抚子不禁泫然若泣了。
纪雪打好绷带的结,把她拉到怀里细细描绘了一个吻。
“怎幺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抚子依偎在纪雪怀中,轻轻摇头,心中慢慢地坚定了主意:之前是她做了错,现在她紧要之急,是务必先把纪雪安抚下来。至于小岛,日后再向他坦白好了。她不可能和他有未来的——他应当很清楚这一点,他会理解她的。
纪雪的胸膛很温暖,抚子却感觉自己的心很冷,手也很冷。无情与自私的血液已经自心脏出发,流向全身了。她靠在他的怀里,用冰凉的手在他胸膛轻轻画着圈,她仰着头,单纯温和地问:“我们什幺时候回去呀,时间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