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曦睡得很沉,没有人来打扰她,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宿舍里。但睁开眼后荒凉破败的屋子让她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离家千里的异国他乡。不同于往日睡在地板上,床虽然旧了点,但仍然舒适温暖。艾瑞克不在屋子里,但厚厚的被子上还搭着他的一件外套,浅灰色的短款羽绒服,极其简单的款式。她莫名想起前一天晚上男人穿着它,出现在门口的样子,灰蓝的眼神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摸了摸外套,上面残留的温度像昨夜停留在她头发上的手。
没过多久,艾瑞斯就回到了小屋,手上端着热腾腾的食物。相比于和其他女生在一起时吃到的干面包和土豆汤,这简直是美味佳肴。小小的瓷碗里装着炖的正好的罐焖羊肉,慢吞吞地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旁放着一盘拌着切片烟熏香肠的土豆沙拉。
见苏曦诧异的表情,艾瑞斯并未做出解释,只是把餐盘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随后坐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她。
苏曦拿起勺子,小心地尝了一口罐焖羊肉,顷刻间馥郁的香味盈满口齿间,丰富的油脂和筋道的瘦肉互相交织,和微辣的胡椒一起刺激着味蕾,在寒冷的天气里熨帖了身心。
看见她满足的神情,艾瑞斯冷峻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一点,在苏曦叉起一小块土豆时,他开口说:“我打了西蒙一顿。”
苏曦这才注意到他手指关节处有红红的擦伤,衬着他白白的肤色,格外刺眼。嘴里的食物突然难以下咽。眼前的事物突然让她难以理解,坐在她面前的明明是一个绑架她的异国劫匪,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强暴了她,还宣示了所有权。昨天她被强奸未遂也是因为他的疏忽。他和昨天的人明明是同一个阵营,却为此打了那个人。也许他的愤怒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衅,公狼不允许其他雄性在自己的领地标记猎物。面对他几乎讨好或者歉意的话语,苏曦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对于他这样的人这点伤也是在不算什幺,这种程度连小学生也不会哭的伤居然敢拿到她面前邀功,苏曦拉过他的手,看着淤青和擦破的手掌,皱了一下鼻子,眼眶涩涩的。只有手上有伤,脸上干干净净的,看来是单方面的殴打。
“你这里有药和绷带吗?我可以帮你包扎一下。”苏曦问他。
艾瑞斯从抽屉里找出一瓶碘伏和半盒创可贴。
苏曦先用碘伏给他消了毒,再仔细地一张一张贴上创可贴。也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上面印着一个个皮卡丘,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有点滑稽。
清理好右手的伤口后,艾瑞斯盯着被松开的手,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漂亮的眼睛。他抿了抿嘴唇,把另一只手伸到苏曦面前。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窗外呼啸的风声和枝头的簌簌落雪。
有一瞬间苏曦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定是窗外的白雪太刺眼了,让她都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甚至觉得这一刻能永远继续。
变故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她靠在艾瑞斯肩头,任他用手给他梳理长发,一切都是那幺和谐美好。突然一个一群人闯进屋子,领头的人挎着步枪,全副武装,对着艾瑞斯说了几句话,他深深地看了苏曦一眼,对着来人点了点头。
随后苏曦就被抓住手臂,两个人把她架着,往外拖。“艾瑞斯……”她回头,不可思议的呼唤他的名字,眼里含着泪珠。但男人只是把头偏过去,不再看她。
从各个屋子内拖出的女孩们沉默着,被粗暴地扔上军用卡车,陌生的语言响起,后来的人递给木屋里看守的人一个厚厚的信封,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车。
卡车摇摇晃晃地驶进落满大雪的森林,夜色中的小屋越来越远,渐渐地只能看见一点昏黄的灯光。她们靠在车厢上,和来时一样被束缚着手脚,如同待宰的羔羊。苏曦摩挲了一下手指,上面残留的酒精味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和天真。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个人昏昏欲睡之时,卡车突然停下,车门敞开,寒风呼啦呼啦地灌进来,拍打在她们脸上。
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将她们拎下来,扔在雪地里,然后对着对讲机说了什幺。借着车灯的光亮,苏曦打量了一下四周,和之前不同,这里是一篇开阔的空地,放眼望不到一点植被,只有很远的地方有隐约的山影。
轰鸣声在头顶传来,随即越来越近,一辆直升机缓缓停在不远处。
直到直升机缓缓升空时,几人仍然有一种魔幻的感觉。几天前还在京都过着普通的生活,现在却在一个雪夜里,一辆直升机上,与异国雇佣兵面面相觑。金属制成的枪械在昏暗的机舱内泛着冷冷的光,其中一个持枪的人来回踱步,居高临下的审视几人。他停在了凌琳面前,捏住她的下颚,看着脖子上的淤青皱眉。身旁另一个人瞥了一眼,暧昧地笑了几声。
李思妍小声地将他们谈话的内容翻译了出来:“他们说,要是瓦西里耶夫知道我们被这样对待了,有那几个人好受的。”
毛茸茸的东西摩擦着鼻尖,苏曦打了个喷嚏,随后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现在躺在一张柔软的羊绒地毯上,一旁的壁炉暖融融地燃着木柴,时不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苏曦强撑着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起来像是一间卧室,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卧室的主人显然很有品味,墙上是繁复不庸俗的花纹,上了年头的家具在吊灯折射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大床上铺着丝质的床单,蓬松的天鹅绒枕头摆的一丝不苟,她走到窗边,拉开暖色调的窗帘,透过落地窗俯视窗外的景色,这里俨然是一片新景象。大小的房屋随着地势起伏高低错落,窗户里透出的明亮灯光让雪地里染上暖黄色。她所在的房子处于俨然在这片区域的最高处,极目远眺,白桦树林顶端在风雪中掀起一阵阵黑色波浪。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心有余悸,苏曦本不打算理会。但那双手的主人却不急不换,极有耐心地继续。想到也没有第二条路出去,苏曦索性打开门,大方地打量来人。
面前是一个带着白手套,一副中世纪管家装扮的男人,他约莫三十岁出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用英语告诉她,瓦西里耶夫先生正在等待她们,请换好衣橱里准备好的礼服后前往大厅。
带着满腹疑问,苏曦打开了门边那个颇有些古朴的衣橱。说衣橱显然有些侮辱它了,这兼职是一个小型的衣帽间,苏曦默默腹诽。衣橱的右边是服装,从睡衣到日常便装再到晚礼服一应俱全,左边是鞋帽以及珠宝配饰,按大小排列,满足各个尺码的女性着装需求。
在一堆穷尽奢靡的礼服中,苏曦挑了一件相对低调的白色长裙,微开的鱼尾下摆垂至脚踝,端庄而又不会太隆重。她戴好莹白的珍珠耳坠,对着镜子拢了拢耳边的长发,而后起身推开门挺直的脊梁如同士兵奔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