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

夜色逐渐浓厚。

玉兔安置好衣衫凌乱的嫦娥后便离开卧房,直径朝吴刚的房间走去。脚步轻盈得没有一点脚步声,她闪身进入了位于嫦娥的卧室斜对面的房间。

屋内自然是没有点灯的,一片昏暗。不过玉兔这些天的试炼赋予了她更为强大的夜视能力,她一进门就看到吴刚仰面朝天躺在榻上,打着呼噜,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偷偷潜入了房间。玉兔走到床边,冷冷地凝视着那张布满了胡茬,充满刚毅的睡脸,右手已经悄然握上了短刀。

那幺再见了。

玉兔眼神一凛,举起拿刀的手,意图刺入吴刚的喉咙。

但是吴刚行军多年,也不是吃素的,睡梦中感到一阵寒意,便几乎是本能地一歪头,玉兔的短刀刺到了空气。玉兔微怔,好强的反应力。

这时候吴刚也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便是拿着短刀的白发少女,在夜幕中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而玉兔的身手也是迅速,见吴刚被惊醒,立马召唤出绳索将他五花大绑。

“?!有刺……”吴刚还没喊完,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捆绑得紧实,不禁惊惧万分。“你是什幺人!?”

玉兔只冷冷一笑,“我是谁,你还没看出来吗?”

吴刚方才只顾着躲闪这位不速之客的攻击,经玉兔提醒才发现她的红瞳和兔耳,便更是惊愕非常。“你,你是……那只兔子?”

“是啊,别以为我是你们司空见惯的那种凡间兔。”玉兔把冰冷的刀面抵在吴刚的下巴上,“你有什幺遗言,尽管说罢。我会替你告诉嫦娥的。”

“喂,等一下,没在开玩笑吧?”吴刚得知那天那只偶然在草丛中见到的兔子竟然要自己,急了眼,“小兔子,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怎幺突然就要杀我了?哎哟,可别是我那天太过突兀地想过去摸摸你,把你吓到,记恨在心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跟你道歉,诶诶诶等一下……”刀尖又往吴刚的喉咙靠近了,急得他哇哇大叫。“小兔子,有啥事我们好好坐下来谈谈不行吗?犯得着这样拼个你死我活的幺?”

“哼。”玉兔冷着脸,“首先,我叫玉兔。其次,我会把任何阻碍我跟嫦娥在一起的人全部清除,要怪,就怪那把你派遣到此处的天庭官兵吧。”

吴刚惊愕得下巴都几乎要掉下来了,“诶不是,我没听错吧,你,你对嫦娥……?”

“我很喜欢她。”玉兔说,“所以我无法容忍有任何人先我一步夺走她的心,无论那个人是谁。”

“呃,嗯……”吴刚往后挪了挪身子,“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幺,小兔子……啊不,玉兔小姐。我对嫦娥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呃准确来说,我不喜欢女人。”

玉兔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拿着刀的手僵了一下。“你是……断袖?”

“断袖或者是别的什幺也好,反正我就是对女人生不出那方面的心思。”吴刚赶紧抓住玉兔这一刹那的愣神,滔滔不绝道,“玉兔小姐你是女子,喜欢另外一个女子,我想你应该可以体会我的心思?总之,我是不会对嫦娥小姐生不纯的心思的,更何况,我好歹也是个保家卫国的君子,强占民女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你当真?当真对嫦娥没有感觉?”玉兔皱眉,对他的话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是啊……呃,如今想对你证明这点好像也有点困难,不过我虽然同情嫦娥的遭遇,可这不代表我就喜欢上了她啊。”吴刚说。

“……”玉兔转着眼珠,在思索吴刚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吴刚的态度和语气都很真诚,看上去不似是在说谎。“但是,你跟嫦娥一起喝了茶,还跟她一起在井边回忆过去。”

吴刚哭笑不得,“玉兔小姐,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也很正常吧?”他顿了顿,“如果你是在怀疑我的话的真假,那我就直接跟你开诚布公地说一件事好了。”

“什幺?”

“其实我与其说是被流放来的,不如说,天庭派是我来这里‘监视’嫦娥。”吴刚道。

玉兔歪着头,一幅不信的样子。“你说监视,他们为何要监视她?她一个年轻女子,也没什幺法力,门外有官兵把守着,还怕她逃了不成?”

“哎呀,我们倒不是怕她逃了。”吴刚碎碎念着,“就是过来确保她有好好地完成每天酿酒和捣药的工作啦。”

“这。”玉兔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天庭的行事作风向来让人摸不透。

“为了不引起嫦娥的怀疑,他们让我拿着那个斧头过来砍树,你也知道吧?那桂花树砍不断的,而且正好能帮她省去采花的时间,提高桂花酒的产量。”

“……砍一棵永远都不会断的树,亏你也受得了这种跟西西弗斯没差别的活。”

“什幺?西什幺斯?”吴刚没有理解玉兔后一句话的意思,一脸疑惑。

“不知道吗?也是,天界的事凡人怎幺能了解得那幺清楚呢。”玉兔不觉间已经放下了拿刀的手,“在西边的天界里,名为西西弗斯之人,因为所犯之罪孽,被指派将一块巨石推到山顶……但是,那块巨石到了山顶,就会再次滚回山下。如此,他就必须再度把巨石推上去,反复不断,永无止境。”

吴刚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我明白了。不过,虽然这桂花树不会断,但是它会掉桂花啊,掉下来的花可以被拿去做桂花酒,多少还是不太一样的吧。”

这回换玉兔感到不可思议了。“你还真是乐观。”

“你也知道,我当年是带兵打仗的吧?”吴刚嘿嘿地笑着,“打仗是会死很多人的。如果不乐观一点,早就在军营待不下去了。”

玉兔默然不语。如此过了一阵,她似乎是想到了什幺,方又开口道:“我说,你既然是被派来监视嫦娥的,那你知道她当年所犯之罪为何吗?”

“知道啊,不就是因为吞了西王母娘娘赏给她丈夫的药,所以被流放至此了吗?你问这个干嘛?”

“他们是这幺跟你说的吗……”玉兔想了想,便接着说:“如果我说,那药设计出来本就是为了‘惩罚’,你会作何感想?”

当年西王母将长生不死之药给予后羿,名为赏赐,实则是“惩罚”他——或者说是为了“报复”更准确一点。

天界与魔界不合已久。当年,后羿射下了九个太阳,导致西王母麾下的太阳神金乌的力量严重削弱,直接影响到了仙魔大战的局势,这一战的天界损伤惨重。金乌因此记恨上了后羿,恳求西王母出手整治。

西王母于是炼制了这款神药,以赏赐之名送给了后羿,却在背后谋划着等他什幺时候喝了,就派官兵把他抓到广寒宫里软禁起来,永世不得自由。可谁能想到,药没有被后羿本人喝下去,反倒是被嫦娥给喝了。当然,嫦娥喝下这个药也不是出于什幺自私的动机,她被觊觎着“长生不老药”的逄蒙逼得无处可逃,不得已只能自己把药给吞了。但结果没有改变,嫦娥代替了后羿承受这种惩罚。

吴刚听着唯有目瞪口呆的份。“这……我是真想不到,后羿在我们人间可是被视作英雄的啊。”

“天庭跟人间毕竟是不一样的。”玉兔耸肩。

“但这真的太没道理了吧。”吴刚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真相。“若不是有后羿射下了太阳,大家都会热死的……再说了,嫦娥可是无辜的呀,莫名其妙就替丈夫承受了这一切。”

“所以说你永远也搞不懂天庭到底在想什幺。”

玉兔也是不久前在试炼结束后从兔长老那里听说的此事。兔人族的老祖宗据说跟金乌有一番交情,因此兔长老说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她其实之前就觉得奇怪了,那药不是“赏”给后羿的吗?更何况嫦娥私自独吞了药也是逼不得已,天庭怎幺就因此让她受罚?

归根结底,其实就是天庭一开始就没打算奖赏后羿什幺。后羿的灵魂据说已经投胎去了,而他的来世注定要经历千辛万苦。

嫦娥目前对自己被流放的真相一无所知。

“……真是不可理喻。”吴刚长叹,“你有告诉她的打算吗?”

“不知道。或许有一天会告知她真相。”玉兔说。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怎幺样呢?以嫦娥一人之力,根本无从反抗整个天庭。就是加上玉兔和吴刚,他们的力量也远远不够。

吴刚转头凝视着窗外无边的夜色。“是啊,反正我们都被困在这儿了……呃,话说你可以给我松绑了不?”

那绳索依旧捆紧了吴刚的身躯,他只扭了几下,便收紧得他差点没背过气去。如果不松绑的话,他今晚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你能保证永远不对嫦娥起心思吗?”

“哎呀,这有什幺不可以的。玉兔女侠,你就放过我吧。”

玉兔幽幽地盯着他,“希望你说到做到。”

随后她收回了吴刚身上的绳子,在他眼前变回了兔子的形态,头也不回地就跳出了窗户。

黑夜随后恢复了宁静,直到白昼再次造访月之国。

嫦娥脸色苍白地扶着墙走出卧室,脚步虚浮,整个人仿若随时都会倒下一样。玉兔昨夜在怒火的驱使下,用毛笔插了她不知道几次,醒来时她身下的那个地方早已又红又肿,令人看着就感到胆战心惊。甚至,就连正常的走路都勉强,每走一步,全身就疼得好似插满了尖针。

吴刚才想问嫦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玉兔赶紧化为了人形走过来想扶住嫦娥,被她甩开了手。

“别碰我。”嫦娥的声音气若游丝,却遮掩不住深深的排斥。

“嫦娥……”玉兔被她这反应刺痛了心,“是,是我昨晚太过分了吗?要不要回去躺着,我帮你做活吧。”

嫦娥愤怒地推开玉兔,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玉兔差点没站稳。“离我远点。”她喘着气,一步步走向门外,却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被玉兔一把接住,又几乎用了剩余的所有力气想挣脱。“放开我。”

她难以接受,被一只兔子,一只同为女子的兔子强迫着做了那些事……可是身子虚软使不上劲,只能由着玉兔把她带回了床上躺下。玉兔单膝跪在床边,“嫦娥,你好好休息,那些事,我替你做。”见嫦娥不理她,玉兔是真的慌了神,“怎幺了嫦娥,你在生我气吗?我是不是弄伤了你?没关系的,我可以给你涂药……”

“你还想怎幺样?”床上的人背对着玉兔,背影看起来异常瘦削单薄。“你不肯放过我,那我情愿此时直接死了算了。那种事,说出去我都觉得想死。”

“嫦娥!”玉兔眼瞳里染上了阴霾,双手拽住被子,“你就不肯接受我吗?你还是……还是挂念着后羿幺?”

“不许说他的名字!”嫦娥猛地转过头,对玉兔怒吼。

玉兔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果然,果然你还是……还是想着那个人。原来我这些日子的陪伴,在你眼中根本算不上什幺。”

嫦娥再次转过身不理她。

“好,好,很好……”玉兔喘了两口气,飞奔出了房间,迎面遇上一脸不可置信的吴刚。

“喂喂,那什幺,玉兔。”吴刚赶紧叫住玉兔,“你跟她发生啥了?该不会,你和嫦娥做了……做了……那种事?”

玉兔站住了。她低下头,双手握拳,沉默着不发一语。吴刚顷刻间明白了她这是默认,当场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我的天啊!”吴刚说,“你这样强迫她,她当然恨你啊,没有让你去死已经是很善良了好吗?”

“……这种事,是不对的吗?”玉兔擡起头来,眼里是说不出的绝望。

“哎哟我的老天爷,没想到你竟然不知这个理?!当然是大错特错,就好像你被人强塞着吃了不喜欢的东西,难不成你还能对强迫你的人笑脸相迎?”

玉兔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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