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安进来通禀的时候,薛枝正执笔在写着年宴帖子。
十二月的天气冷的人骨头都僵住了,出去走一圈,进了这暖呼的屋子还一时难以适应。
寸安冲薛枝行了一礼,一边搓着冻僵的手指,一边行至书桌边,他先是瞥了一眼薛枝,见他写的认真,便没有出声打扰。
薛枝调转笔尖沾了沾墨,未曾擡头,问道:“何事?”
寸安答:“一大早递过来的消息,说是十三公主昨日发了梦魇,早起宫里唤了太医去瞧,诊出个失忆来。”
他一两句就说完了,却未曾注意到薛枝握笔的手有片刻停顿。
薛枝垂着头,笔锋游走着将帖子写完了,才出声问:“谁诊的?”
“那位沈太医,后又请了许院首去瞧了瞧,也说是失忆......”寸安有些不解,前两天十三公主来找自家掌印时,不还好好的嘛,怎幺今日就失忆了?真是奇怪。
薛枝默了默,才道:“你将帖子呈到皇后宫去,让她过目,若有不妥,我明日去请安时再改。”
他把墨已干的帖子收拢好,然后递给了寸安。
寸安领了差事就退下了。
门帘子被掀起时,外面的冷风刺了进来,裹挟着零零碎碎的几片落雪,也给屋子里带来了一丝院子中腊梅的香气。
薛枝倚靠在圈椅上,他仰着头看了看屋梁,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眯着,眉骨紧蹙,面上似有些愁绪。
“不知道那个小疯子又在干什幺,真是让人头痛。”他低语着叹息道。
寸安去皇后宫里把帖子送到后,途中拐了个脚步,往十三公主宫里去了,自家掌印管着这阖宫的大小事务,皇嗣的安危,他自然是要去亲眼看看的。
而此时的宁乐宫中的气氛着是有些低郁,行走的宫人们都不自觉地轻了脚步。
内殿静悄悄的,掌事宫女素兰伸手将帘子打起,又去一旁拿了件狐绒披风,才去唤床上那位。
“殿下,早膳您未吃,可午膳万不能落下啊。”素兰摇了摇被子里鼓起来的那团。
程幼容一把掀开了被子,细白如玉的脸上带着一层被闷出来的红晕,她睁开眸子觑了一眼素兰,才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素兰把披风拢在她背上,扶着她的胳膊下了床。
早上皇后那边就来了人,说免了十三公主今日的请安,倒合了程幼容的意,她昨天晚上本就没有睡好,现在坐在镜子面前都有些恍惚。
明明昨天傍晚睡之前还是炎热躁闷的八月,一觉醒来,却是正正的冬天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里面的人,莫名的有些陌生。
素兰一边给她打理头发,一边轻声道:“殿下若是头还疼,用了午膳就再去歇一歇吧,贵妃娘娘那边奴婢已经派人去禀告了一声,年嬷嬷让您好生修养着,明日再去那边也行。”
程幼容‘嗯’了一声,她目光移到素兰脸上,问她:“我到底怎幺失忆的?”
素兰脸色一僵,复又神色如常道:“是前两日您在岚华楼子那边摔了一跤,将头给磕到了,奴婢当时就说要让沈太医过来瞧一瞧,您不许...当时确实看着没什幺事,哪知道昨日就发起了高热,都怪奴婢,奴婢该死。”
素兰跪了下去,擡手就扇自己耳光。
程幼容等着她打了自己两巴掌后,才出声制止:“行了,你去传膳吧。”
她的声音跟长相颇有差距,明明生着一张娇俏明媚的小脸,但有时候跟人说话时却有些冷寒。
素兰低垂着脑袋退出了内殿,留下程幼容一人坐着发愣。
她还是有些茫然,就像在梦里一样,可她确实失去了五个月的记忆,这让程幼容心底不免有些焦躁。
她可不信是摔跤导致的,这宫里头哪一件事是这幺好敷衍?
可她不明白,若真有人想弄死她,合该下毒或者用计啊,为什幺要将她弄失忆?
程幼容脸色难看,她挽起胳膊上的袖子,陈年旧疤上覆着些新痕,但颜色都褪的没剩多少了,很快就要于那些旧疤痕融为一体了。
看来她是真失忆了,毕竟前几天才挨的打,怎幺可能今日就好到这个程度呢?
她抿紧唇角,低垂的眼皮敛下,遮盖住了眸子中的郁气和戾气。
用过午膳后,程幼容让素兰把躺椅搬出去放到屋檐下,这把素兰吓了一跳。
“殿下,外面雪正大,你要是想看雪就隔着窗户瞧瞧吧。”素兰劝道。
程幼容神色憋闷,她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冬天了。
她很不喜欢冬天,尤其是宫里的冬天。
宫中本就阴冷,一下雨或落雪后,更是冷的人牙颤,待在屋子里久了,又胸口闷得慌。
可谁叫她一醒来就是十二月了,白白浪费了夏天和秋天,程幼容趴在桌子上叹气。
她闲着没事,起身来到书桌边准备翻找画本子来解闷。
书桌的一个抽屉却被锁住了,她拽了拽,没能拉开,心中生出疑惑。
程幼容调转目光寻找着钥匙,她完全不记得是谁锁住了这个抽屉,更不记得抽屉里面放的是什幺。
“素兰。”程幼容出声唤道。
素兰急忙挑开帘子走了进来,“殿下,何事?”
“这个抽屉的钥匙呢?”她站在原地,只目光盯着素兰。
素兰表情微动,又忙道:“奴婢不知道,平日里您都不许奴婢们靠近书桌的。”
程幼容松开了拉着抽屉把环的手,她双手环抱于胸前,目光冰冷,声音更冷:“素兰,你到底在瞒着我什幺?”
素兰再次跪到了地上,她嗓音颤抖道:“殿下,奴婢没有瞒您什幺,奴婢说得都是实话。”
程幼容快步走到素兰面前,她俯身弯腰,伸手捏着素兰的下巴,将她的脸擡了起来,“你跟在我身边快十年了吧?你很不擅长说谎。”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捏得素兰倒吸一口气,程幼容把目光对上她的眼睛,再次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幺?”
素兰双眼含泪,她摇了摇头,含含糊糊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程幼容拧着眉头叹气,然后一把甩开了素兰的脸,她知道素兰不会背叛她的,可素兰的表现太奇怪了,让她心中聚起一大团疑云。
“素兰,要是你真的背叛了我的话,你知道下场是什幺。”程幼容低垂眼眸,语气冷如冰碴地警告道。
素兰忙不迭地俯首跪趴在地上,“奴婢知道的。”
程幼容再次弯腰,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轻声道:“出去吧。”
等到素兰退出殿内后,程幼容就翻箱倒柜地找着趁手的工具,她要直接把那个抽屉给撬开。
抽屉上的锁头胜在精致小巧,但并不能防人,程幼容拿着一个铜质手炉,没几下就把锁给砸烂了。
她拉开抽屉,搭眼往里一瞧,里面放着一封信。
程幼容丢开手炉,干脆盘腿坐在了抽屉边,反正地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
她把信拿了出来,很薄的手感。
信封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纸,程幼容用细嫩的手指将信纸展开。
纸上寥寥三句话:
真的失忆了?
钥匙不就在桌上的那个笔筒里吗?
远离薛枝。
程幼容眉头紧蹙,面上神色又冷又无奈,她认得出这字迹。
不过自己给自己留信真的好奇怪,她在心底吐槽。
然后她的目光就凝在了三句话中的最后一句话上。
为什幺没有失忆的她要让她远离薛枝?
又为什幺是薛枝?
程幼容将信纸合拢收起,随手就扔回了那个抽屉里。
她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柩,外面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冬日的晚上来的格外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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