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铄!”
秦铄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
他漫不经心地望过去——
……好土一妞儿。
不远处的少女穿着旧T恤和深色七分短裤,发丝凌乱,瘦胳膊瘦腿在迎着晚风,像营养不良的竹竿。
“秦铄。”她又喊了声。
旁边几个喝懵了的傻逼听了,胆大包天地起哄:“铄哥是伤了哪个妹妹的心啊,都堵到这儿来了!”
“让哥哥我去安慰一下她……”
“滚。”秦铄擡脚上车,不打算理这个奇怪的女人。
车门打开了,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瘦弱狼狈的少女还站在原地,看见他要走,不喊也不追,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的眼。
……神经病。
他还是走过去了。
他终于看清了少女的脸。
瘦而尖的轮廓,苍白的脸色,薄薄的唇,还有那双黑沉沉的眼——是宋一清的那个小跟班。
说没印象是不可能的,但也没有熟到路上碰到也要打招呼的程度吧?秦铄心里空了一瞬,觉得莫名其妙。
“你……”
“夏追。”那个少女擡头盯着他的眼睛,她看起来这幺狼狈,眼睛却像从冰川里燃起一把火,“我叫夏追。”
“干嘛?”秦铄居高临下地瞧了她一会儿,率先别开眼。
“……我没有地方去。”夏追对他说。
他看起来很像个流浪动物收容站吗?秦铄张嘴想说些难听的话,却瞥到她的脚。
她的脚也瘦,瘦得骨节分明,脚背上青紫色的血管异常显眼。她穿着一双丑且旧的拖鞋,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被沙尘染灰的脚下,暗红色的血液和灰尘混在一起,随着她的每一下动作污染新一处鞋舌。
算了,看在宋一清的面子上……可能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他突然变得格外仁慈。
“上车。”他说。
夏追就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
他没说她受的伤,她自己也不提,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跟着他走。只是在上车时顿了一下,对他说:“我鞋有点脏。”
岂止是有点……秦铄扫了她一眼,嫌弃地坐到了副驾驶上,对司机说:“最近的酒店。”
司机在后视镜里瞄到后座陌生的少女,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刚出来的夜店,“啊?”了一声,显然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什幺大道理。
秦大少爷的臭脾气又恢复了:“我爹都不管我,你想管?”
司机不敢说话了。
他今晚被那群龟孙子灌了不少,满脑晃荡着酒液,昏沉难耐。秦铄打开车窗,晚风袭来,总算精神了一点。
他烦轮胎碾地的声音、烦路人笑闹的声音、烦风声、烦车座上皮革的味道、烦路灯的光亮。只有夏追一声不吭地坐在后排,沉寂得像死了一样,显得顺眼许多。
到了酒店,二人下车,走进大厅。
他问夏追:“身份证?”
“没带。”
“手机?”
“没带。”
“那你带了什幺?”
“……”
秦铄失去耐心,“啧”了一声去前台。
他让司机带路,后者当然不可能随便找家酒店。事实上,这家酒店本身就是秦氏的控股产业。几年前他和老头子吵得最凶时,天天不回家,就在这儿留了个专属套房。
送夏追进了房间,他站在门口,问:“要给谁打电话吗?”
夏追看着他,摇头。
少年人身上还带着酒气,双目看起来微微涣散,没什幺精神的样子,耳后的皮肤因为醉酒而攀上了淡淡的红,看不出平日的嚣张,反而显现出颓废的俊美。
秦铄转头要走。
“秦铄。”她又叫他。
“可以借我一套校服吗?”
秦铄有点烦躁,但更多的是疲惫,懒得因为屁大点事儿多讲话,“嗯”了声。
“秦铄。”
“又怎幺了?”他终于不耐烦。
“谢谢。”夏追说,“还有,生日快乐。”
少年顿了一下,“啧”了一声按下电梯。
走到大厅,他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对前台说:“送个医药箱上去。”
夏追一瘸一拐地来上学。
她甚至没拿书包,幸好她早就习惯在学校写完作业,只带教辅书回家。
宋一清递给她一支笔,好奇地小声问:“你怎幺啦?”
“发生了一点事。”夏追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出疲惫。
她没有专门去了解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是非,但也能看出秦铄和宋一清的区别:秦铄不在乎小喽啰们的看法,飞扬跋扈、横行霸道;宋一清看似受大家的喜爱和羡慕,实则还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身为宋家大小姐的体面。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利用宋一清。
“一一,”门口的女生喊,“秦铄找你。”
宋一清温和地道谢,但夏追清晰地看见了她眼底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称呼的不适。
“一起去。”她拉起夏追。
看后者沉默,她眨眨眼:“给我们小追制造机会咯。”
夏追没有拒绝。
秦铄显然没想到宋一清会带着她一起出来。
他拿眼神暗示宋一清,奈何这傻妞不仅没发现他的不喜,还笑呵呵地说:“我是不是没给你介绍过啊,她叫夏追,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秦铄神色怪异地打量了宋大小姐一眼,像在嘲讽什幺似的勾勾嘴角。
“你好。”夏追的声音平成了一条直线,仿佛昨天站在路边对他说“我没有地方去”的人从来没存在过。
他擡眼看去。
不同于冷淡的语气,清瘦少女的目光幽深而灼热,像刚落地的岩浆,凝固成灰黑色的外皮包裹着惊人的温度。
草……秦铄下意识地眯起眼。
“哦。”他喉结滚动,没礼貌地低头看手机,“所以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