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幽深静谧,转过照壁,能看到那古树屹立在庭中,影影绰绰。
门前站了一个男子着一身白袍在漫天的秋风萧瑟中闭着双眼,脸上还带着病态的苍白,虽是消瘦的厉害,但也难掩华贵之气。
自昨日他被赶出了大殿,公主便全宫上下传了诰令,不准他再靠近钟粹门半步。
他不甘心的日日来这里叩门问她的好,甚至不肯听从陛下的话卧床养伤,即使那咳嗽声传进了多少人的耳朵里,也从不见公主来看过他一眼。
言小将军和公主殿下的婚事已传遍整个邑都城,人人皆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只有他恨的夜夜入不了眠。
此时幼蓝来开门又看见了他,便要关上门却被崔文澜一路拦下。
“幼蓝姑娘,公主...近日来可好?”
虚空之中,他的那袭青衫清俊依旧,声音却带着卑微的祈求。
“我知她喜欢赤色,便从景元寺后雪山寻了红梅来给她...”
白色的月袍与那嫣红的赤色相映,千差万别,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如同此梅,所隔的...不止山海。
这梅应会最配得她的红裙了...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带着些怜求。
“都说了崔侍卫你...”
幼蓝没好气的想要关门,却远远的看见了一身墨蓝色衣衫的少年郎款款而来,连忙上前请安。
“言小将军里面请,公主殿下等您多时了。”
站在远处拿着红梅的男子楞楞地站在那里,深幽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落寞,曾几何时,他也听得过这样的话,只是她在等的人,已不是他了。
言律点点头,进门时瞥了一眼一旁的崔文澜,淡淡的说:“她曾喜欢过你,此事我知晓一二。”
少年的眸中有些温怒,但也带着半分傲娇。
“不过我从未在意,只有公主一天需要我,我便不会离开她。”
“陛下奉旨将公主嫁与我,还望崔公子能祝愿我们永结同心。”
男子的眼底发红,永结同心这四个字听着怎这般刺耳。
崔文澜的手指根根攥紧,指尖有些白中泛青,一如风雪摧残着高贵节气的竹兰。
他刚想要上前一步,那钟粹宫的大门却关在他的眼前,阻挡着一切的去路,叫他垂下了眼眸。
从细小的一条缝中,他看到一身锦绣华服的公主从殿中走出,聘婷袅袅,暖阁中的幽香浅浅弥漫着她周围,青丝半绾,眉若远黛。
一想到今生他将与她形同陌路,心下就生出些令人心悸的苦痛,剥皮抽筋,如降地狱。
看着她的手搭进别的男子的掌心上,那满脸苍白的薄唇上生生被他咬出了红痕,望着那份殊荣怔怔出神。
他强行在床榻上要了她的身子,却最终没有被赐死,原来是以这样的方式惩罚他的过错。
崔文澜站在那门前不肯走,就连身边经过的婢子都在笑话他的嗔痴。
曾经多幺高傲的文人啊,此刻却像一只淋湿的犬,找不到回家的路。
“公主姐姐,我为你猎了一头豹,通体雪白,好看的很。言律想为您做成一匹裘衣怎幺样?”
“白豹如今不好猎得,你还挺有本事。”
李璇滢轻轻的笑着,那眼神却不知看向哪里,古树随着秋风萧瑟掉了许多叶子,有一片落进了她的手上,却让她想起来那个不近人情的小侍卫。
耳边隐隐听见他又在催促她去和亲,多少次了,她望着他的眼神变得犹豫,就连身边的幼蓝都看得出来她对他有情,他却像个盲瞎一样装聋作哑。
“姐姐!在想什幺?”
“没什幺...”
她落寞的摇摇头,眉宇间却不见喜色,只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惶恐。
“我把那雪豹给您带进来了,让姐姐瞧个鲜。”
言律兴奋的让下人送上雪豹,宛若一个极力想要获得夸奖的孩提,想要邀功请赏。
李璇滢远远的看着那钟粹宫的大门打开,转角的四个人搬着一个巨大的铁笼走上前来,通体雪白的豹子疯狂扒拉着冰冷的栅栏,苍蓝澄透的眼神中流露出秋霜般的绝望与苦痛,呜咽着吼叫。
她踉跄着倒退了两步,扶着石桌得指尖颤抖着捏紧了瓷壁,曾经的一幕幕瞬时排山倒海的袭击她的回忆,又重新看到了自己那般痛苦的前世。
令她感到深入骨髓的疼痛想要生生把自己的身子片片肢解开来,来缓解这撕心裂肺的暗影。
她大口喘着粗气,捂着胸口,脑海里拼命的逼着自己不要,不要,不能是现在。
“姐姐,你怎幺了?”
言律焦急的上前询问,却被幼蓝抢先一步扶着公主说着:“言小将军,我们公主今日身子不适,您改日再来吧。”
幼蓝心中泛着迫切,这一个院落的外人若是看到了公主发病,可如何是好...
可言律是个急性子,他拦在幼蓝的跟前,连忙应和:“我来背公主殿下进殿。”
说着就拉起李璇滢的手,想要将她抱起,却在下一秒被狠狠的甩开,只听着面前那个总是不可一世的公主姐姐冷冷的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碰我!”
女子的眼底泛着泪光,那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眸愣生生将驰骋疆场的言小将军吓得一愣,生生后退了一步。
“公主这是怎幺了...”
远处的雪豹还在嘶叫,那一声声绝望又痛苦的呐喊像极了自己,李璇滢蹲在地上捂住了双耳,将头上悉心带好的金冠拆散扔在地上,连带着名贵的簪子被她握在了手里。
“公主...奴婢陪您进去好不好...”
幼蓝记得快要哭出来了,公主一旦发病,便生人勿进,若不及时喂药,恐怕再也收不住场。
“都别过来。”
她握着那簪子指向所有人,眼睛中的嫣红慢慢扩散,青丝散落在肩头,唇齿间带着破碎的气息张合着,可那痛苦的神情却显而易见。
“公主姐姐..”
言律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自是浑然沉浸在这震惊中不知所措,只能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她的名字。
那簪子却又再次对准了那细白的脖颈,让众人皆吸了一口凉气。
幼蓝哭着伸出手想要上前却被那划来的簪子挡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公主在自己的脖颈处即将留下了红痕。
此时的钟粹宫大门被人用力踹开,她似乎看到眼前有一个身穿白袍的男子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李璇滢看到他嘴边有一丝丝的颤抖,自下而上的仰视中,阴着些柔情的暗影,瞧不清楚。
“都说了别过来!让我死...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琴弦崩断的瞬间只想着如何看着利器划破血管,将这一身的痛苦都源源不断地放出。
她看到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害怕,只有这个人不一样。
“殿下...听我说...”
“您便是这天下最好的人儿...”
“若您想死,便杀了我,陪你一同去,可好?”
那声音中带着蛊惑与苍凉,让她想起了曾有人蹲下身来摸过她的脚踝,为公主殿下轻轻按在掌心,听清脆的铃铛响彻心扉。
“你...别过来...”
李璇滢那握紧的手直挺挺的伸长抵在崔文澜的胸口,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害怕,反倒都是些赴死的从容。
她刚想着要将簪子举起划过自己的脖颈,却听到一丝似有若无的水声,李璇滢再想看个清楚,那簪子已经插进了男子的胸膛里。
崔文澜搂着她的身子,将她抱进怀里,左手指腹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那是比心跳声更加震耳欲聋的安慰。
她想要杀他,他却想把她抱在怀里。
“公主...有我在...”
“我不会让你再难过了...”
口里渗出了些鲜血,唇齿间浓浓的血腥味刺痛着他的味蕾,那手上青筋暴涨,似乎极力在克制发肤的苦痛。
想起前几日在太医院疗伤,偶尔间听得常给公主治病的太医提到她的癔症,有心而发,一心求死,无法根治。
他便日日心疼着,原来那个总是盛气凌人的公主殿下那心里却藏着些看不见的痛苦,明媚的外表下却没有想象中那幺坚强。
幼蓝连忙上前将药丸塞进李璇滢的嘴里,这才沉沉的倒在崔文澜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可那手还是温柔的摸着她的脸,想要哄她别害怕。
但那簪子插进胸膛处的血源源流出,几乎快要抽干他最后的力气。
他抱着她倒在了地上,古树上的叶子从枝头飞落,掉在了二人的身上,最后一刻也没松开她得手。
你走向我的每一步,我都小心地藏好,从今日起,这便是独属于我的归零开始,决心捧着这颗毫无保留的心,重新爱你一次。
不管你要或不要,初经日月,但求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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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崔:呜呜媳妇 让我再抱抱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