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常年阴冷,院中央围着一株参天树,亭亭如盖,更是将穹天的一抹日光挡个严实。
堂内金刚像威严骇人,观世音慈眉善目。
两列香烛光影憧憧,晃着案台上森森牌位。
子子孙孙站满堂,陈家百年开枝散叶,香火兴旺,乌压压一片人头,几百上千坪的厅堂显得拥挤,旁支尽管被隔在屏风后,根本不知祠堂内景,仍旧垂着头不敢往前看。
霎时间紫檀木门对开,众人齐齐回头。
背光处,陈燕真长身而立,中山装,玛瑙盘扣,虎纹暗绣,胸口佩家族徽章,金丝眼镜下一双眼深不见底。
表面温润如玉,乍看还以为是旧社会的读书人,旁边的小孩子不知事,仰着脸冲他笑,陈燕真回应,勾勾嘴角,笑在皮不在肉,隐有穿堂阴风过,惊得一干人等背出冷汗,将顽劣小儿直往身后藏。
陈先生可不是良善辈!
别指着跟他沾亲带故,就想讨好处,管你男女老少,血肉变白骨,哪还要理由?
亲生小妹挡了路,照样送她见阎王,这不,整个陈家黑白两道的生意都落到了陈燕真股掌,怪不得局外人胡乱猜。
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路。
陈燕真绕过诸佛水墨屏风,四个女佣替他掀起暗红纱帘,本家的人已经都在等着他。
“母亲”,他先唤帕苏塔夫人,朝德安和德莎点头致意。
祠堂虽说庄严不可犯,但新年祭祖到底跟寻常的祭拜不同,气氛不必沉重,大家都穿的明媚红艳,反倒是陈燕真的暗色衣衫不合时宜。
帕苏塔夫人先前特意制了一套喜庆红衫,叫人给他送去,他仍是没穿,不禁皱了眉,但又不好发作,面上顿时无光彩。
五年间,她这个儿子同她越发寡淡疏远,还不是那下贱丫头,活该作恶叫老天收了命!
“阿真,来的这般迟,叫大家等你”,帕苏塔夫人无端找事,“佩妮什幺时候来?叮嘱你亲自去接,怎幺不见她?”
这话不过是故意说出,让人难堪。
陈燕真知道母亲的意思,不与她争论。
帕苏塔夫人犹如千斤铁砸棉花,更是忿忿,嘴角下撇的厉害,像是挂了秤砣,大幅度的呼吸震得耳环乱颤,烛光投射,墙上,帘上,牌位上,全都斑斑点点晃动。
幸好有人出言劝和。
“大嫂,阿真还年轻,一时思虑不周,再说今天这样的好日子,阖家欢乐,在老祖宗们面前都冷着脸可不行”,陈柏元打圆场,对他身边的女人是个眼色,那女人立刻笑颜附和,搀搂着帕苏塔夫人往前面走。
陈燕真摩挲着手指上一枚黑宝石戒指,冷眼旁观他这三叔,请的贺岁戏班子还没登台,他倒先唱上了。
“阿真,三叔做长辈说你一句,你母亲的话总归要放在心上的”。
“我跟三叔不能比,一日没进陈家的门,没上族谱,就算不上陈家的人,怕老祖宗嫌我没规矩,夜里托梦来教训”,陈燕真噙着笑,淡淡开口,眼镜片映火光,没半点温度。
他话里夹枪带棒,陈柏元全当听不懂,仍旧一派和善。
“对了表姐,娜蓝呢?”陈燕真再将一军,直捣死穴。
果然,山崩于前不动容的陈三爷,脸色可不好看了。
要说今年新春家里比往年热闹。
在美利坚躲了五年的陈柏元不知道打了什幺算盘,先前没一句招呼,昨天夜里突然携着娇妻美眷回国。
反倒是早就定了机票的娜蓝,临时说教授布置了实习回不来——她这些年过得好,心脏情况稳定,从朱拉隆功毕业直接去了欧洲留学,德安忘了自己烂泥扶不上墙,笑她要做女博士,老小姐。
这两人之间的关联,德莎蒙在鼓里,陈燕真自然心知肚明。
*因为中间隔了五年,把陈家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