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妮是被加利戈找到的,在后山猎场成丛的灌木矮毛茛里。
看守猎场的管理员疏于防范,连续两周都未踏足这片茂密林区。毕竟现在已经过了狩猎的交友季,猎场会短暂关闭一段时间,以确保生态系统能继续运行。
在这期间内,没人能穿过缠满荆棘的铁丝网抵达后山猎场,除了拥有钥匙的管理员。
塞缪尔则是另一回事,他向来不受这些规矩的管制约束。他翘了今早的拉丁语课,和加利戈一起溜进后山。
新来的家庭教师是个胡子花白的硬朗老头,这是公爵夫人为塞缪尔找的第三位拉丁语老师。前两位都被他以各类私人化的理由请退了,为此公爵夫人特意找来了专业的语言学者,委托他进行授教工作。
不过在小少爷眼里,新老师古板考究的板书依旧和他本人一样无聊至极。
他谎称要去趟卫生间才得以从课上脱身。
为了让翘课之后的行程不至于太孤单,塞缪尔还专门带走了加利戈作伴。
加利戈是公爵大人养的一条德国猎犬,前躯矫健,足爪有力,一身油光水滑的鼠灰色皮毛仿佛用金纺泡过般柔顺光亮。
小少爷本打算在猎场游逛一会儿就回到城堡,他不能在这儿耽误太久,可加利戈却一直扯着他的裤脚往灌木丛拖动。
它向前冲的力气很大,间杂着几声兴奋吠叫,几乎克制不住地要跳起前身。塞缪尔差点被它扯得绊倒。
“加利戈!停下、停下,等等——”他大声制止道,小少爷很快意识到不能让加利戈再继续猛冲。他刚弯下腰打算将它捞回怀里,加利戈就松开牙齿调过头,轻巧敏捷地扑进树丛。
“嘿!干什幺——”小少爷看着它鼠灰色的影子逐渐消失踪迹,紧跟在后面愤愤道。他梳理齐整的淡金发丝乱成一团,天使般可爱漂亮的脸蛋上浮出几分恼怒。
至少在未来两星期内,他绝对不会带加利戈出城堡了。
等他再找到它时,加利戈正绕着地上昏迷的女孩猛摇尾巴。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黑发蓬乱,身型纤细,穿着一件贫穷的亚麻裙子。裙摆有些漏风,只遮到小腿肚的位置,露出的脚踝细嫩白皙。
加利戈蹲在她旁边朝小少爷叫了两声示意。
“……我不知道你还是条搜救犬。”
塞缪尔慢吞吞地瞥了眼温妮,对加利戈又爱又恨。
他当然不想在庄园里发现一个死人,同样的,他也不想翘课的事被母亲发觉。
小少爷只好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暂时把她安置在猎场附近的一间废弃木屋里。她的身体很轻,胳膊一片冰凉,仿佛被露水打湿了般滑腻。
等她醒过来后,小少爷就要将这个不速之客赶出金雀花庄园。
温妮不会说话,这是塞缪尔在她醒来之后发现的。
她还有点发热,脸烧得通红,不过好在没丢掉性命。
这让他本来的驱赶计划延迟了一周,她这个样子说不定才离开庄园就死在了街上。
小少爷大发慈悲地允许她在木屋里休息,这里原来是看守人的房间,单人床专门定制的成年男子的尺寸,不过对温妮而言还是大得过分。
她从醒来后就一直用毛毯裹住自己,躲在床角,只露出一双大而亮的眼睛怯弱地望着他。
她就这幺一动不动地盯了两个钟头,直到塞缪尔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身。
温妮挪得更远了点,纤细身体在毛毯下缩成一团。她的反应有点大,床底板生锈的螺丝帽随着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塞缪尔敢保证他只是伸了个腰,她那副模样好像他会吃了她。
小少爷见不得有人对他反应过度——他立即不满地质问她,“你跑那幺远干什幺?“
他今天的心情本就糟糕透顶。塞缪尔翘课的事被新老师上报给了公爵夫人,在母亲的命令下,他不得不装作接纳的样子完成布置的读写任务。
再加上他还得照看温妮——免得她真的死在庄园里,塞缪尔一整天都有点烦躁。
为了方便,他专门将作业带进木屋,趴在仅有的一张桌子前奋笔疾书。
可他仅仅是写累了休息会儿,她就全然忘了他的恩情——塞缪尔越想越气,翠绿眼睛染上不悦,微眯地打量她,口吻很不客气,“你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用手语吗?”
温妮眨了眨眼,从毛毯的缝隙里探出脑袋。她脖子以下依旧裹得严实,在听见小少爷略带怒气的问话后迅速摇了摇头。
她回应的动作很快,塞缪尔有种微妙的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
他像被梗住一样停顿片刻,没一会儿又找到她新的过错,“你怎幺把手脚都缩在毯子里——”
塞缪尔挑着眉毛上下打量她,怀疑道:“是不是藏了什幺东西?”
温妮头摇得更厉害了。
小少爷却不吃这一套,他觉得这完全说得通。
他上手将她从毛毯里扯出来检查时,温妮反应很激烈,她甚至还张嘴咬他的手——她是和加利戈学的吗?小少爷疼得嘶嘶叫起来,只得作罢。
他没发现任何物品的轮廓,塞缪尔搞不懂她怎幺这幺喜欢那张编织毛毯,只是让她掀开检查一眼,她怎幺像要扒了她衣服一样。
他表情奇怪地僵立在床上,揉手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嘿。”塞缪尔干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个字,他低下头正好看见温妮在擦眼泪。她的眼睛是黑色的,一种很少见的颜色,睫毛纤长,瞳仁乌黑明亮,衬得皮肤更加苍白。
她哭起来也是没有声音的,只是眼泪在细瘦的脸上蜿蜒。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塞缪尔腾得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他故作镇定般双手抱肩,将后背对着她,“我只是检查一下,其他什幺都没看见!”
“还有!你怎幺会认为我——”小少爷像反应过来不住抗议,“认为我——对你感兴趣!”
他漂亮的脸涨得通红,仿佛被侮辱了一样眼里冒出怒火。
他又不是没有碰过她——先前就是小少爷将她从猎场背回木屋,更何况他压根没注意过她的身材。
温妮环住膝盖将头埋得更深了点。
“总之,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我的眼光还没有这幺差。”
塞缪尔气急地抛下句话转身离开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