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怕她不会答应，李寅望淡淡笑道：“当年阿狐弟弟年幼，母后膝下能争储位的只有儿臣，弑父逼兄，谋害先太子，母后以为没有外祖的谋划与配合，儿臣怎能如此顺利？”
李寅望的生母只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更无家世可言，外家都是教坊司的男女，他此时口中的“外祖”，自然是她那个手眼通天，能在宫中安插侍卫，还能在探查到李寅望对她心意后筹划这一场误会，让她彻底无路可逃的父亲楚国丈楚丞相。
是的，这一场“误会”造成的闹剧，是她亲身父亲的手笔，徐姑姑传了家信来，威严不可违背的楚丞相要楚离乖乖配合。
而这样或被迫或自愿而毫无反抗之力的她已经不算太后了，在帝王面前，她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
或许可以借助外祖家里的势力，可是用来做什幺呢？反抗一位来之不易的明君吗？还是让天下黎民百姓在饱受先帝和先太子折磨之后再遭战乱？
楚离的父族与外族都是簪缨世家，几辈的声誉她不想就这幺毁在她手中。
她心里不愿，也不舍得。
不知道到底是不舍得别人，还是不舍得他。
至于原因她心里也比较清楚，也许她这副模样确实比较好看，有些吸引李寅望他们这一类人罢了。
楚离：“皇上想让我做什幺呢？”
李寅望：“为朕生一个儿子吧，除了一个继承人，朕什幺都不缺。”
因为慈宁宫有一宫女与侍卫私通怀孕，福顺得到错误的消息以为楚离怀孕，李寅望与楚离情急之下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一次与几次也没太大所谓了。
何况她为了家族的荣宠都能给父皇那个糟老头子生孩子，难道换成他就不行了吗？
“工笔史书，群臣弹劾，百年后大秦史册上你我会成为浓墨重彩的反面教材，为世人所唾弃，便是我们的孩子也会一生背负这些骂名，你都不在乎吗？”
“我若在乎，便不会与母后做出事来。至于孩子，我可以保他们一世荣宠，身后之事，也得先来到这个世上才有资格介意不是吗？我们孕育了他们，便是恩赐。”
楚离沉默了一会，道：“好，可以告诉哀家，阿狐中毒的真实原因了吗？”
李寅望莞尔，低头啄了她红唇一下，有些搞不懂为什幺她的唇总是又温暖又红润，轻咳一声才回归正题道：“母后应该知道先太子为寅望注射了一支带毒的箭，就在儿臣左臂，此后这股毒素就在儿臣体内蔓延，当日采药为了救母后，儿臣的左臂被猛虎咬伤，血流不止之中，带毒的血液浸染了草药，故而草药中亦带毒，危害了阿狐弟弟。”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怪不得许久都难以查明。
楚离叹了一口气，蹙眉闭眼，只应叹，造化弄人。
对李寅望，她不是不恨，如果不是他，她本可以不必担惊受怕，平淡了此残生；也不是不爱，这个给她阳光的人，救下她和阿狐性命的人，她不得不爱。
........
昭成二年早夏，中央将军嫡孙女江孝歌有孕，一月后，大典授册，百官朝拜，太后、皇上亲封其为中宫皇后。
江皇后的长春宫内却是空无一人，慈宁宫，温和而热闹。
真正怀有龙嗣的是太后楚离，所有人——包括因此得福的江皇后都围着她在转，皇嗣一落地就会记在她名下，以此为条件，中央将军一家也并不知晓怀孕的另有其人。
在一月前得知这个消息后，李寅望激动得天翻地覆，宫里鸡犬不宁。
不光是找了三个与她同日怀孕的孕妇入宫，楚离的吃穿住行皆是与前一天的她们一般无二，以此测试和保证楚离腹中皇嗣的安全。
而这三个孕妇腹中的孩子也会成为下一代皇位继承人的亲密伙伴，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楚离倒是百依百顺得很，在李寅望的安排下乖巧又听话。
李寅望觉得她是孕中性子变化，不然一定要她再活泼些才好。
这一段孕育孩子的过程，他们简直宛如真正的夫妻。
楚离的父亲楚丞相进宫探望过女儿一次，对于做了两任皇帝的国丈，还即将成为下一代储君的外祖父这一点，他虽然不苟言笑，楚离与李寅望也知道他是很满意的。
孩子出世后自然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楚家三代的荣耀将手到擒来。
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便好了。
多年后，四十岁的李寅望如是想。
昭成三年初春，江皇后顺利诞下一名嫡女。
圣文帝李寅望下旨，封此婴孩为太女储君，日后继承大秦王位，举国哗然。
大秦开朝两百年，还从未有过女君。
慈宁宫却是挂上了白幡，太后于太女诞下次日崩逝，享年二十八岁。
虽是李寅望已经有意隐瞒楚离是在诞下太女的当日血崩而逝，朝野仍然对太女克祖母的凶相议论纷纷。
李寅望力排众议，联合京城江家、楚家、陈家，将孩子的太女一位立得稳固。
“素商凄清扬威风，草根之秋有鸣蛩。”
李寅望怀抱女儿跪在楚离榻前，一如在世时，她的睡颜很沉静，“我们的女儿，朕为她起名为素商。”
“你的生辰在秋季，那时我虽无幸亲眼得见，心有恩慕，已良久。”
“你是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素商的性命，秋天色尚白，又属五音之中商的音阶，故秋季又名素商，素商的存在，便是你生命的延续，也亦是我生命的延续。”
后来的事实亦证明，这位女帝是既圣文帝李寅望之后的又一位明君，开创了大秦的开元盛世。
李寅望这辈子最后悔也是最骄傲的一件事便是，与楚离生下了李素商。
昭成十年，江皇后薨逝。
昭成十五年，一宫女私生下大皇子，母子皆被圣文帝秘密处死。
那年北风初起，圣文帝立在宫阶之下，层层宫阶之上，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她身着乳白色的宫袍，与青天同色，与苍穹般高。
阿离，我们现在只有素商了。
倦鸟西归，竹影余晖。
待清风拂开一池春水。
你的手绘，玉色难褪。
我端详飘散的韵味，
如吻西施的嘴。
风雅几回，总相随，皆因你珍贵。
.......
三千弱水，煮一杯，我只饮下你的美。
千年余味，伴我醉，酿一世无悔。
几壶春水，翠烟飞，把盏不尽你的香味。
邀月相对，愿今生同宿同归，只让你陪。
酒香芳菲，世俗无追。
山岚雨微，绕酒杯，却氲开你的美。
你的妩媚，百转千回，我意会萦绕的古味。
席地吟诗我来对，莫问此韵为谁。
风雅几回，总相随，皆因你珍贵。
.......
共你同饮此生喜悲。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