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我爱你

嘴唇无声地张合,始终没有说话。

餐桌上寂静的气氛蔓延成一种冰冷的对抗。

仿佛不知从何解释,又仿佛是一种默认。

骆嘉年的沉默让蓝玫一股无名火蹭的冒上来。

“为什幺拍这些照片?!”

蓝玫想起那一张张照片,就感觉如同无数蚂蚁在背上爬。

“我……”

骤然的撞破,骆嘉年不知道该怎幺解释才能圆上这个破绽,才能将他真实的丑陋的心思遮掩起来。编造一个完美的谎言,来说服自己,也说服玫姐。

“骆嘉年。”

他对上她的目光,迎接她眼里的鄙夷、愤怒、和不敢置信的箭矢。

这是第一次,她叫他的名字,以一种陌生的语调。

“我是你什幺人?”

“你该叫我什幺?”

“……”

“我问你。”

“玫姐……”

“我是你的继母。”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

“你是我丈夫的儿子。”

蓝玫很失望,好像那个她一直信赖的人,那个懂事省心的好学生骆嘉年,其实只是装出来的面孔,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幺样的人。

“我不管你脑子里在想什幺,如果你不想我后悔当初接你回来,不想我对你产生什幺憎恨的话。你就现在跟我认错,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我会尽量忘记这件事,就当它是你青春期不懂事犯糊涂。”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指节变得青白。

骆嘉年看着蓝玫。

她正在审判他的罪行,尚且给他留了最后一点脸面,只是含蓄地将他的心思指出,并没有点破。

所幸,她还宽容地给了他一条生路,一次低头,一个回头的机会。

但……简单的几句话,像是尖锐的刺哽在喉咙里。

一时间,他仿佛忽然失语了。

很简单,就认个错,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她就会原谅你,这场灾难就会过去。

你在犹豫什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留给他回答的时间沙漏般的进入了倒计时。

理智和混乱的冲动像两股缠斗的力量,而往常始终主导的理智在此刻被狠狠地压制在地。

心底的恶魔在他耳畔低语——你没错。喜欢她这件事没错。

一旦后退了,你就永远只能是她的继子。

说吧,趁这个机会挑明你的秘密,哪怕马上要面对狂风骤雨,也要让她知道你的心意……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蓝玫以为他是顽固不化而准备继续训责时。

“我爱你。”

空气凝固了一瞬。

“什幺?”蓝玫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爱你。”

骆嘉年注视着她的眼睛,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沉默再次降临,而这次的沉默里却裹含着更盛的怒火。

蓝玫一言不发,隐隐从她起伏更明显的呼吸和微扩的鼻翼看出她的愤怒。

从座位起身,椅子被拉出刺耳的声音。

径直走向骆嘉年,将他的领口一把攥住,拽着人往外走,顺手将桌上的手机拿上。

骆嘉年被她拽得有些踉跄,但还是跟着她的步子。

用力将防盗门拉开,将骆嘉年推搡出去。

他站在黑暗的楼道里,她在明亮温暖的一面,界限分明,冷暖清晰。

蓝玫站在门内,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爱你。”

像是被他这句话火上浇油,藏有他罪证的白色手机被扔掷出门外,“啪”的摔砸在楼道的地上。声响巨大,四分五裂,像是一团火星爆裂、飞溅。

金属防盗门被要撞坏似的猛的关上,碰擦震颤间显出那人有形的怒意。

“砰”的一声,砸在了骆嘉年心里。

门被关上了。

光亮完全消失,他被一片黑暗笼罩。

面前的房门冷酷地将他拒之门外。

骆嘉年在原地立着,身形不动。

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了,只有转角处墙上的小窗透进一些清冷的月光,勉强照亮临近的小块空间。

骆嘉年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幺,蹲下捡起不远处地上的手机。

将散到楼梯上的一些碎片捡起收好。

又回到刚才的位置,静静地站着。

低垂着眼,不像是悔改,到更像是无声的宣告。

他变得不像往常那个骆嘉年了,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深冬的夜晚寒意浸骨,骆嘉年还是穿着在屋里的一件薄绒的居家服,光裸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耳廓上已经结痂的冻疮附近又开始发红发痛。

但他就跟感受不到寒冷似的,静立在门口。

他仿佛在等着什幺。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骆嘉年手脚都被冻得僵冷。

他背靠着门侧的墙壁蹲坐在地上,闭目像是睡着了。

金属门栓“啪嗒”的声音响起,门开了。

从门内溢出的暖色灯光宛如划破海上茫茫黑夜的灯塔的光。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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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蓝玫带他去了骆勇的墓前。

她让他跪下,骆嘉年听话照做。

她没再说别的什幺,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松涛阵阵,鼻息间萦绕着肃穆清幽的气味。

墓园里少有人来。数座石碑依次无言矗立,间错稀疏几个有鲜花果品。

墓碑上男人的照片无言地看着他。

这是他的父亲,骆勇。

眉眼间和骆嘉年有几分相似,浓眉阔面,寸许长的头发像钢针似的根根竖立。

这个在他遥远的童年印象里会托举着他骑在脖子上的,树一样的男人。

他已经几乎快要忘记他的样貌。

来云城后,蓝玫带他来祭拜过一次父亲。

那一次临走前,玫姐让他一个人和父亲待一会儿,她在远处等他。

他当时跟父亲说,他会好好照顾她。

父亲是他和蓝玫之间唯一的联系,如果没有他,他们就会是陌生人。

而如果有了他,他们就是家人。

碎发下的目光不看那墓碑,眼睫低敛。双膝跪在冷硬的水泥地,地上的缝隙里有暗青色潮湿的苔藓,少年的脊背绷得挺直。

就这样沉默良久。

……

“爸。”

“如果你要跟我算账,等我死了之后吧。”

“随你怎幺处置。”

擡头看向石碑,相片里的男人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前方,视线凝固。

骆嘉年苦涩地轻扯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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